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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人短视频剧本《跳悬崖的人》

aizhan51年前 (2023-02-13)短视频剧本480

故事提要

  这是六十年前发生在广东山村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故事。

  一九四八年春夏,竹背村发生严重饥荒,村民饥饿疾病交迫,为挽救病重的妹妹秦梦猪,秦梦田同好友高传宝一起潜进恶霸地主邹满天家里偷盗粮食,因为事情败露,而不断遭到邹满天的逼害追杀,最终而逃出山村躲过追杀,参加了国民革命军。解放战争后半期,国民党蒋介石军队败局已定,为防止最后的打击,而紧急实施一个《七八激活工程》,要将大陆的重要军政人员及物资撤退到台湾。高传宝被共产党地下组织成功策反,参加阻止国民党军队撤逃的任务,由于行动失败,策反人员在劝阻时被当场枪杀,高传宝身负重伤,他和另一个参与策反的人员陈巴林侥幸逃过死亡。

  国民党军队又派出以丁财富为队长的特务队,一路追杀参与策反的有关人员,截查共产党的《粉碎激活行动方案》。已经决定跟随肖国兵团长撤退去台湾的秦梦田闻讯后,冒着生命危险,同当地村姑罗春秀父女积极抢救高传宝等人,由此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与死、追杀与救助的惊险历程……

  当高传宝和秦梦田合力击毙丁财富,安全转移到解放区以后,秦梦田被当地民兵关押了,高传宝在劝说秦梦田留在大陆无果后,又毅然协助秦梦田摆脱困境。

  故事比较真实地再现了在解放战争末期,国共两军士兵在危难时刻,舍生忘死互相救助的人道主义精神。

  主要人物

  1、秦梦田:竹背村穷苦人家的儿子;

  2、高传宝:竹背村穷苦人家的儿子;

  3、巫七娘:秦梦田母亲;

  4、秦大山:秦梦田父亲;

  5、秦梦牛:秦梦田弟弟;

  6、秦梦猪:秦梦田妹妹;

  7、高传好:高传宝大妹,秦梦田恋人;

  8、高传妙:高传宝小妹;

  9、兰水招:高传宝母亲;

  10、高长根:高传宝父亲;

  11、罗春秀:龙公山村民;

  12、罗世祥:罗春秀父亲;

  13、陈巴林:高传宝在部队的战友;

  14、肖国兵:国民军某部团长;

  15、王镇国:国民军某部营长;

  16、丁财富:国民军某部特务队队长;

  17、贾大通:国民军某部副师长;

  18、邹满天:竹背村恶霸地主;

  19、邹二虎:邹满天的堂弟、管家;

  20、邹小吉:邹满天的管家;

  21、邹海兰:邹满天的女儿;

  22、邹奶奶:邹满天的母亲;

  23、丁光步:竹背乡乡公所所长。

  在粤东北宁华川三县交界处,有一个像飞龙一样盘旋起伏的小山村叫竹背村。村口有一座断壁悬崖山。上千户民居散落在几十个山头的客家围屋里,走进村子看得清其中几个大围屋的名称分别是高家围、秦屋冲、老吴屋和邹家大院。

  村西北一带屋区叫高家围,村东北一带屋区是秦屋冲,对面是老吴屋,邹家大院在村东南。1945年村里当村长的是邹家大院的邹满天。他头大腰园,还镶了两颗大金牙。村民背地里都喊他为“昧心大叔”。

  一群七八岁到十五六岁的孩子,衣衫不整赤着双脚,却是兴高采烈地从各自的屋区出来,呼喊着冲向田野、山间。孩子逐渐长高长大。

  一阵电闪雷鸣,天空大雨倾注。而后阴转晴,太阳冉冉升起。

  有八个小朋友,年纪最大的是高传宝、秦梦田,其次是邹海兰、高传好和秦梦牛,年纪最小的是秦梦猪、高传妙和邹大柱,只有七岁多。这天,大家又嘻笑着跑到竹背山,放风筝、做弹弓、掷石子、唱山歌,互相追逐……

  夕阳隐没在山下,天空愈来愈暗,山嶺、屋村逐渐笼罩在夜幕中。

  1948年3月,还未进入春夏之交,竹背村遇到多年不见的粮荒。在竹背村的山头上,可以看到高家和秦家等许多村民在寻野果、採野菜和挖树根的情形。

  秦梦田、秦梦牛和高传宝、高传好等一群孩子穿着短裤在竹溪河的小河冲里搬泥块、筑堤围、抽水捉鱼虾。忙了大半天,又失望地离开。

  在高传宝家里,一家五口围坐一起。煤油灯一闪一闪的撒着昏黄的亮光。母亲兰水招将煮好的野菜粥端到饭桌上,传好低着头,端着粥碗在艰难地咽吃。传宝用筷子搅着粥碗,竟找不到几粒米粥。

  传妙嘟着嘴:“妈,还是吃这些,我们都好多天没有吃过真正的粥了!”

  阿爸高长根不满地斥责小女儿:“想吃真正的粥?有这样的菜粥吃也就不错了!”

  兰水招:“你阿爸今天去找了几户有钱人家,好说歹说也就借到两筒米,现在家家户户都这样,再捱两个月到割禾就有粥吃了。”

  传妙:“可是,我的肚子整天咕噜咕噜地叫。”

  传好将自己碗里的粥水喝完,剩下小半碗稠点的菜粥倒进妹妹的碗里说:“妹头,再忍着点,现在家家都这样,别人能过,我们就能过。”传宝又气又无奈地将碗里的菜粥倒进锅里,一声不吭站起身就出门去了。

  家人脸现惶惑地望着传宝,传好追出门:“哥,你去哪里?”

  高传宝没有回头,他走出高家围,蹲在路边,捶打着自己的脑袋,一脸懊恼沮丧的神情。

  传宝走进秦屋冲的好朋友梦田家里。梦田高兴地迎上去:“怎么那么早,吃过夜了吗?”

  传宝一脸轻松:“都什么时候了?早就吃过了。”

  传宝和梦田边说边走出秦屋冲,俩人来到秦屋冲后面的山坡上席地而坐。

  天上的云层厚厚的,没有月亮,只有几颗小星星在不停地闪烁。看不清远处的山丘,也看不清对面的屋区,但却依稀看得清邹家大院透出来的炽白的汽灯光,让人羡慕,也让人憎恨。他们抓起地上的石子,用力掷向前方,似乎在渲泄某种感情。

  望着那一片亮光,梦田和传宝涌出一股复杂的感情,那里住着他们最要好的朋友邹海兰,但把持着这个家的人却是他们最憎恨的邹满天。

  梦田恨恨地说:“我阿爸天天去邹家借粮食,邹满天不仅不肯借,还把我爸羞辱一顿,他囤那么多粮食,怎么就不怕生虫发霉!”

  传宝:“听说他私下运粮到城里卖高价存钱,够可恶的。”

  梦田:“要是海兰在家就好了,也许她会说服她阿爸借一些粮食给村民,去年我们到她家玩时,两个大间都堆满了稻谷和白米。”

  传宝:“邹满天的心那么黑,海兰也未必说得动他。我阿爸找他借粮,提出现在借100斤,夏收还200斤,他都不肯,那有这样见死不救的村长!”

  传宝:“明着去借肯定不行,得使点计谋,借了他还不知道,借了还不用还。”

  梦田有点愣了:“有什么好办法,居然有借了还不知道,还不用还的?”

  传宝:“你有没有听过《水浒传》里梁山泊好汉智劫生辰纲的故事?邹满天不是要把粮食运到县城卖吗?我们就多找几个人在半山上劫去他偷运的大米。”

  梦田:“这个想法好是好,但动作太大,太冒险了!再说村里进进出出就这么一条山路,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,谁不认识谁?一旦出事不得了!”

  传宝:“这个动作是大了些,且容易连累家人。我还有一个比较保险的办法……”

  “快说,是什么办法?”

  传宝在梦田的耳边轻声说话。

  “那不是偷吗?”

  传宝:“小声点,不是偷,还是借,以后家里有了,我们再还给他。”

  梦田却在犹豫,总觉得打狗也要看主人面,方法不够光明正大不说,还有点对不住海兰。于是说:“我们还是再试一试上门找他借吧,说不定他会看在海兰的面子上,肯借一些粮食给我们的。”

  传宝:“你真的太善良了,邹满天如果肯看海兰的面子,村民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难了!”

  梦田:“等一会我同你一起上门去,先试着借,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。我们这也叫先礼后兵,他不仁,我不义。”

  传宝勉强答应了,同意和梦田一起去试试。

  他俩离开小山岗,走过一段山坡小道就来到邹家大院。过去他们来过许多次,也许是爱屋及乌,每次都高高兴兴而来,热热闹闹离去,今晚却有一种羞惭的感情。他们站在大院门前,里面静悄悄的,踌躇良久,梦田去敲门。

  “谁呀?”开门的是海兰的奶奶王木兰,她六十多岁了,身体依然健壮,村里人都叫她邹奶奶。

  梦田:“邹奶奶,是我们。”

  因为传宝和梦田都是海兰的小同学,过去常来玩,邹奶奶认得他俩,于是客客气气地把传宝和梦田请进屋子里。

  “快进来坐,进来坐!几个月没见,都长成英俊大后生了!先吃点茶?”邹奶奶的热诚多少打去传宝和梦田的尴尬。

  客厅里东西两边的过道口各挂着一盏大汽灯,厅中央坐北向南摆着两张酸枝木椅,两边各有四张靠背櫈。

  传宝言不由衷地问:“海兰没有回来,不在家吗?”

  邹奶奶请他们坐了下来说:“海兰她没有回来,去德庆看她外婆也快一个月了。等她回来我就叫她去看看你们。村里人都不愿意搭理我家,难为你俩这样惦记她,我代她多谢你们了,她回来了,我会转告她的。”

  “我们是同学,她也挺关心我们的。”

  梦田看了传宝一眼,终于开口了,但话语明显有些打结:“我们家都几天没有东西吃了,实在饿得慌,邹奶奶你能不能借一点番薯、木薯或芋头给我们,我们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们的。”

  邹奶奶:“啊,是这样,我也听说了,去年晚稻受了寒露风,影响了收成,但没想到那么快,你们家的谷也吃完了,是呀,都是长身体的时候……”

  管家邹二虎和小孙子邹大柱在侧门窥探着,不一会又缩了回去。邹奶奶叫住他:“二虎,你过来,满天还没有回来吗?”

  邹二虎是邹满天的堂弟,挺会揣摸邹满天的心思。自从邹满天当上村长以后,他就来到邹家大院当上了管家。他早看到高传宝和秦梦田走进屋里,一直躲在旁边察看动静,却被邹奶奶看见叫住了他。

  邹二虎只好堆着笑脸走到邹奶奶面前:“奶奶你叫我呀?大哥去县城了还没有回来呢。”

  邹奶奶吩咐:“去厨房里看一看,还有什么现成能吃的,快点拿过来给他们先填填肚子。”

  邹二虎答应着,瞟了高传宝一眼,有点不情愿地去了。不一会,用一个小竹盘盛了几条熟番薯回来,看了邹奶奶一眼后将番薯放在传宝和梦田的面前,又嘀咕了一句:“这些番薯本来是留给我大哥宵夜吃的。”

  传宝和梦田站起身说:“谢谢二虎叔!”

  邹二虎:“不用谢我,小心,别噎着了!”

  “你们快吃吧!”邹奶奶说完又吩咐邹二虎:“你去左杂间拿两袋薯片干来给他们带回去。”

  邹二虎瞪了传宝俩人一眼,走近邹奶奶身边小声说:“大哥他吩咐过……”

  邹奶奶生气地:“叫你去拿你就去拿,他那里有我呢!”

  “好好好,我这就去。”邹二虎唯唯地走出客厅。

  过了好一会,邹二虎拿了两小袋像是薯片干的东西进来,很不情愿地放在传宝和梦田面前。

  邹奶奶不大满意地盯了邹二虎一眼,转而对传宝和梦田说:“那些番薯是不是凉了?要不我叫厨房再热一下?”

  “不凉,不凉,也不用再热。”

  邹奶奶开心地看着传宝和梦田互相推让着,然后连薯皮薯茎一起吃掉。

  邹满天的小儿子邹大柱躲在过道一边,气愤愤地盯着传宝和梦田,邹二虎不时走前去给他教导几句。

  邹奶奶看传宝和梦田把桌上的番薯都吃完了,就说:“这两袋薯片少是少了点,你们一人拿一袋回去,也算是海兰的一点心意,看能不能先顶两天?时间也不早了,我睡得早,你们就早一点回去,免得家里人担心。”

  “是时间不早了,谢谢邹奶奶,我们这就回去了。”传宝和梦田站起身告辞,正要伸手拿薯片干时,邹大柱突然冲过来将薯片干拿了过去,嘴里嚷着:“不准白吃又白拿!”

  邹奶奶喝住他:“快放下,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呀!”说着从小孙子手上把薯片干抢了过来交到传宝和梦田手上,不断说:“大柱不懂事,不好意思,真是不好意思!”

  邹大柱的异常举动,使传宝和梦田感到意外的羞辱。要在平时,他们肯定会教训他一顿,可此时此地只能尴尬地笑笑,从邹奶奶手上接过薯片干,然后走出邹家大院。

  山间小道,凉风习习,吹得旁边的树枝摇曵作响。传宝和梦田迈着得胜将军那样的步子,边走边议论邹奶奶菩萨一样的心肠,暗自庆幸没有采取鲁莽的行动。

  传宝等人刚出门口,邹满天由邹小吉陪同回到家里。装过番薯的竹盘和两个茶杯子还放在桌子上。邹二虎接过邹满天脱下的外衣和帽子,堆着笑脸:“大哥,该饿了吧,人参乌鸡汤早就炖好了,现在给你端上来?”

  邹满天喝了一口茶又吐出来:“刚才谁来过?”

  邹二虎:“啊,是高长根和秦大山他们的儿子来过,他前脚刚走,你后脚就进来了。”

  “来干什么?说什么了?”

  邹二虎:“还能干什么?可怜巴巴的。你不在家,奶奶又看不惯他那穷哭像,就叫我拿了两袋薯片干给他们,该还没有走几步。”

  邹满天一听,就扯下脸:“高家来借,秦家来借,大家都来借,我们就是一座金山也会给借空的。快去截住他们,不能开坏这个‘借’头!”

  邹二虎:“可奶奶已经给了,他俩都走了。”

  邹满天:“那还等什么呀?快去追回来呀!”

  “好,我立刻去追!”邹二虎答应着就和邹小吉跑出邹家大院。邹满天在门口望了一眼,也大步走出大院。

  邹二虎跑了一会,远远地看到前面两个身影,估计就是传宝和梦田了,于是大声喊道:“喂,细阿哥,你们等一会。”

  前面的两个身影果然就是传宝和梦田。他俩听到喊声,回头看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跑过来,就停下了脚步。

  邹二虎气喘喘地跑到传宝俩人面前说:“我大哥回来了,叫你们等一等。”

  传宝和梦田定睛一看,果然看见邹满天上气不接下气地小跑过来。梦田迎上邹满天说:“大叔回来了?多谢大叔和邹奶奶……”

  邹满天身材肥大,两腭突起,再加上平时对人总是不屑一顾的样子,常令村民心里打颤,望而生畏。

  梦田又壮着胆子说:“刚才借薯片时走得急,忘了写个借条,明天一定补写了给大叔你送过去。”

  邹满天狠狠地盯着传宝和梦田:“谁叫你们到我家来讨粮的?别以为我妈心善仁慈就好骗!我们自己吃还紧紧巴巴的,那里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借!”

  梦田:“我们只是借,以后收割了一定会还的。”

  邹满天:“你拿什么东西来还?你家里一年能收几斤番薯、芋头我还不知道!说什么还!”

  梦田:“大叔,请你相信我,今年还不了明年也会还,总之,等长大了,还有我弟弟一定会加倍还你,决不食言。”

  梦田这几句话深深地刺中了邹满天的心事。他家财万贯,却只有一个心智低下的儿子,而穷得连粥水都没有吃的秦大山,却有两个愈长愈帅的儿子,还有把秦大山当阿爸一样侍候的高家姐弟。每当想起此事,他就食寝不安,恨不得将他们掐死。邹满天当下把脸一横:“等你长大了?哼!长大以后……把这两袋薯片干给我放下!”

  梦田正在犹豫,传宝忽然说:“阿田,快跑!”他说着撒腿就跑。

  梦田正想跑,却被拦在一旁的邹二虎一拳打倒在地。传宝见状,返身去拉梦田。也被邹小吉一拳打过来。梦田和传宝抱住薯片袋,不断躲避邹小吉和邹二虎的拳脚。

  邹小吉和邹二虎不停地挥拳打,用脚踢,抢夺传宝和梦田手中的薯片袋。在扭打和争抢中,装薯片干的布袋被扯烂了,薯片干散落一地。

  邹二虎更来气了,抬脚用力去踢传宝和梦田。

  邹满天对着散落在地上的薯片干用脚拼命踩踏,边踩边骂:“我让你借去,叫你吃去!狗崽子,也敢跟我作对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

  传宝和梦田左避他这一脚,右避他那一脚,左躲右闪,躲无可躲,看着满地的薯片干,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气涌上心头。传宝对准邹二虎用力踢去,由于是山坡小路,他身子一下失去平衡,“哎哟”一声跌倒滚下山坡两米的地方,捂着肚子说痛,邹小吉一分神,梦田顺手抓了一把泥沙撒向他们,立即跳起身,拉上传宝:“快跑!”

  传宝和梦田一下子就消失在夜幕中。

  “狗崽子,看你们往哪里跑,别让我再碰到你!”邹满天和邹二虎气得在后面大声叫骂,又踩踏了几下地上的薯片干,也没有再追上去。

  太阳照满了山村。传宝和梦田背着罗筐,带着传好、传妙和梦牛、梦猪上山去寻野果、挖野菜。走到半山腰,梦牛说:“哥,这些地方我们都来过三次了,哪里还有野菜可挖?”

  梦田望着被人挖过的坑坑洼洼说:“不要紧,我们再爬一个山头,或许那里的野果还没有被人摘完。”

  传妙坐在草地上搓揉着小脚,嘟着嘴:“可我的脚都肿了,走不动了!”

  梦猪抹着眼睛:“哥,我肚子痛,真的,好痛,好痛!”

  传宝看着她俩格外瘦小的身型说:“哥知道,你们肚子饿,走累了,没力气爬山,忍一忍,再上一个山头也许就好了。”

  梦猪捂着肚子:“可我真的是肚子痛……”

  梦牛打趣她:“小猪,我们好久好久没有吃过猪肉了,你是小猪,不如宰了让我们大家吃一顿香喷喷的红烧肉,呀,真香!”

  不料,梦猪却大哭起来:“哥,我不想死,我不想像猪那样被人宰了做红烧肉,求你们不要宰我,不要吃我……”

  阿好赶紧过来安慰梦猪:“小猪别哭,你的名字叫小猪,却不是真的猪,大家疼你都来不及,哪里会宰你吃你呢?放心,快别哭了!”

  梦田批评梦牛:“你怎么尽胡说八道呢?要宰猪,还不如宰牛!”

  梦牛笑:“我不是在同她开开玩笑吗?这也当真!”

  梦田转身安慰梦猪:“阿好姐姐说得对,你是我的好妹妹,不是真的猪,所以永远不会被人宰。你一定要坚强点,肚子痛是因为这两天没有吃东西,太饿了。你就在这里坐着,哥尽快去找点东西来给你吃。”

  传宝:“我看阿好也别跟着我们跑了,就留下来照顾小猪和妹头好了。”

  阿好答应着,于是就留在半山腰照看梦猪和妹妹,传宝和梦田、梦牛就继续登上山去寻找野菜野果。

  传宝和梦田、梦牛站在山顶上,往下看竹背村。竹溪河像一条白带在村中央从西向东蜿蜒漂移。各个屋区尽收眼底,显得破旧而渺小。绵远不断的青山顶着飘动的白云,不断变幻着大地的景致。

  山顶是一处悬崖。在山崖边,果然有一颗大稔李树,结了许多红的、青的果子,传宝等人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,高兴得跳了起来。几个人都争着要跨过去摘,最后还是没有拗过传宝,由传宝攀爬着去到崖边,将红的、转红的果子一起摘了下来,放进布包里,然后再由梦田拉上来。

  “哇,那么多,真大,真好!”梦牛看着传宝解下来的布包,说着就拣了一个熟透了的稔李要放进嘴里。

  梦田按住了他的手:“别贪嘴,你先把这些稔李果送下山给妹头和小猪吃,他们早饿坏了。”

  梦牛答应着,拿上稔李果就下山。传宝又叫住他:“你同阿好先带小猪和妹头她们回家,就别上来了,我们等会还要到别处去找。”

  两对身影,在山间小路上艰难地走着、爬着……

  传宝和梦田在山顶上环山张望。梦田说:“我们再到对面那座山去看看吧。”

  传宝答应着,俩人绕到半山,再爬到另一个叫麻鹰山的地方。山上照样有许多被人挖过的痕迹,俩人找了半天,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食物。

  传宝和梦田又饿又喝,脸色逐渐由红转白,脚步越走越轻浮。

  梦田:“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吧,你不累吗?”

  “好,这一天都没有歇过了,腿脚早就不听使唤了!”传宝说着就坐了下来。

  梦田躺在地上,看着天上的云彩,一会儿变成蛟龙,一会儿变成老虎和狮子。他说:“假如我是老虎或者狮子就好了,首先去把邹满天和邹二虎给吃了!”

  传宝笑:“你两个都吃了,我吃什么?还是留一个给我吃吧。”

  梦田:“现在有一碗米饭就好了,有番薯也行……”

  传宝:“别尽做梦了,还米饭、番薯!现在连山芋野果都给人挖光了!”

  梦田喃喃自语:“邹满天屋里那么多大米、面粉、大米饭、红酿粄,真香……

  传宝:“海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?听说她上星期回来过,你见着她没有?

  梦田没有反应,传宝侧过身子去看他,只见梦田双眼紧闭,脸色苍白,像是睡着了。他看着梦田,突然用力在摇动他,大喊:“阿田,阿田,你不能睡,你不能睡着!”

  梦田动了一下,睁了一下眼皮,声音微弱地:“我太累了,就想睡一会,你别吵我……”

  传宝提高了声门:“你不能睡,我以前听人说过,我们这样睡很可能就睡过去了,永远醒不来了,我们不能死,小猪、阿好、妹头在等着我们,阿爸阿妈都等着我们回去!快起来!”

  传宝用力把梦田撑起来:“阿田,听我说,我们一定不能死,一定要活着,我已经发现一个地方,那里有许多许多的大米和番薯,我们可以去拿,可以去吃,我们全家都不会挨饿了!”

  “真的?在哪里?为什么不早说。”梦田一下子抖起了精神,“没有逗我?”

  传宝:“我们是兄弟,我逗你干吗?我们不能白死,也不应该白活!走,我们现在就去拿一些来应急。”

  太阳已经下山了,天色渐渐暗淡下来。传宝和梦田互相携扶着走下山。

  俩人在山下的小溪边洗手洗脸喝水。

  梦田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,你发现很多大米和番薯的地方在哪里?我们怎么去拿?”

  传宝:“别急嘛,再走一会就到了!”

  到了山脚下,天已完全黑了下来。山道虽小,却平坦许多。俩人的精神似乎都好了许多。梦田又问:“我们到底去哪里借粮食?”

  传宝:“看你心急的!还能去哪里?走,就到邹家大院借去!”

  梦田:“那里是很多,可你忘了上次邹奶奶给薯片干的事情了?邹满天不会借的!”

  传宝:“这次是非借到不可,否则我们两家都会饿死,你今天没有看到小猪和妹头的样子吗?那都是因为饿的!”

  “我是真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文钱逼倒英雄汉了!”梦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同传宝一起走向邹家大院。

  在秦大山家里。天已黑了,梦田还没有回来,煤油灯在半墙边挂着。梦猪不断喊肚子痛,巫七娘抱着她坐在厨房的灶台边,一边给她轻揉肚子,一边哄她别哭。

  秦大山神情焦躁问梦牛:“你哥到底去哪里了?办事怎么这样没有交待呢?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?”

  梦牛:“他没说准,但我估计上麻鹰山了,或者是蛇岗山,要不,我去找一找他?”

  秦大山:“混账!没头没脑的,天这么黑,你上哪找去?说不准人没有找回来,却让山上的狼把你吃了!”

  梦牛眼前一亮:“爸,我哥那么英勇神武,说不准打一只大灰狼回来,那我们就有口福了,小猪,你到时肯定不会喊肚子痛了。”

  “是吗?那我要等大哥回来,看是不是打了大灰狼!”梦猪忘了肚痛,露出一丝笑容。

  秦大山:“你们给我听好了,狼是不能随便打的,它们有极强的团体性,你打了它一条,它会有几条甚至几十条回来报复你的,到时你躲都没地方好躲。”

  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,梦牛高兴地去开门:“看,哥回来了!”左右细看一遍,却不见哥哥的影子。

  梦猪:“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?到现在还没有回来。”

  其实,秦大山心里比谁都着急。他坐在门槛边低垂着头,昏昏欲睡的样子。

  天上的星星稀稀拉拉的,大地显得灰暗而深沉。传宝和梦田轻轻地走近邹家大院,贴墙听了一会,确定里面没有动静,于是选好一个靠山的院墙,爬了过去,又定神观察一会,熟练地走到杂间房。门没有上锁,轻轻一推就进去了。

  哗,说是杂货间,简直就是小仓库。里面除了薯片干、芋片干、还有许多大米、糯米、黄豆和米粉,甚至有许多腊鸡和腊肉。

  传宝和梦田既高兴,又激动,顺手就拿了两个小布袋,装了大约2升米,然后迅速走出房间,走到院墙边,将米袋抛出去,人再爬过院墙。

  俩人站在院墙外静静地听了一会,里面依然安详平静,这才迅速离开隐没在夜幕中。

  在高传宝家里。传宝推门进来,爸爸、妈妈和阿好都坐在厨房里,显然是在等候他。

  传好迎了上来:“宝哥回来了?怎么会那么晚?大家都急死了!梦田哥是不是也回家去了?”

  兰水招:“你们到底去了哪里?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担心!”

  传宝:“哎哟,我是谁?这方圆几十个山头,去哪里还不像回家一样!”

  高长根:“你就吹吧!要不是天黑迷路了,还能拖到现在才回来?”

  兰水招:“还没有吃夜吧,给你留了菜粥,看要不要再给你热一下?”

  “吃了,早吃了!不过阿妈煮的菜粥那么香,我怎么也要吃几口。”他说着捧起了粥碗仰起脖子,一口气全倒进了嘴里。

  高长根在一旁看着说:“看你这个吃相,像饿了两天一样,还说吃过了。”

  传好发现哥哥带回来的竹筐装了一小袋东西,她用手去摸,问:“哥,这是什么?”

  全家人的眼光立即集中在那米袋上,等待传宝的回答。

  “大米!”

  “大米?”传好惊喜地,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大米?到哪里弄来的?”

  传宝:“今天我同梦田去到麻鹰山,正好遇到前年来村里教过书的王先生,说起家里缺粮少食的情况,他们正想吃点野菜,就用这些米同我换了过来。”

  “哪梦田哥换了没有?”

  “换了,换了,那能不换?那人客气,挺讲义气,大家也没有怎么计较。”

  “是哪个王先生?过去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人?”

  “哎呀,学堂里那么多人,谁会特地同你说呢!”传宝转身对母亲说,“阿妈,我来帮你赶紧熬点粥,大家都吃一碗,否则人都会饿倒搞垮的。”

  传妙苦着脸说:“哥,我肚子好饿,想吃碗米饭。”

  传宝:“你再忍一忍,我们现在就煮,很快就能吃了。”他去解开米袋口。

  高长根:“吃米饭要多少米?煮点粥就行了。

  传好走过来:“哥,等我同阿妈来煮吧,你累了一天,先去洗个澡吧。”

  “对,厨房里的活就不用你了,快去洗个澡吧!”兰水招又吩咐传好,“我来洗米,你把火烧起来,好几天没有吃过粥了,你们几个都该补一补了。”

  灶火越烧越旺,映照出一家人多日不见的笑脸。

  在梦田家里,他就没有传宝这么好运气了。

  梦田迈进家门,大家都盯着他是否打了大灰狼回来。虽然没有打到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,但毕竟平安到家,全家人着实高兴了一阵子。梦田竹筐里的大米格外耀眼。秦大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梦田,又看着那小袋东西。梦田有点心慌意乱解释:“是学堂里王先生借我的大米。”

  秦大山:“这些年我十天半月总要给学堂里送菜,就那么两三个先生都认得的,那有什么王先生!”

  梦田一听更急了,又改口:“是张先生!”

  秦大山越发怀疑:“张先生也不可能,他平时都靠村民接济,那会有钱米借给你?再说,太阳落山时,我还见过他,也没听他提起。”

  梦田一时说不上来。秦大山火了,一手拿着米袋,一手拉住梦田:“走,我现在就同你一起找他去问清楚。”

  梦田挣脱阿爸的手:“爸,你千万别去找他。”

  秦大山停了下来:“不找他也行,那你要同阿爸说实话,这袋米到底是怎么来的?”

  梦田:“是去邹家大院借的。”

  秦大山:“邹家大院借的?也不可能!这几天我去了三趟,好话说尽,他们家一粒米都不肯借,现在却借这么多米给你。是不是同阿宝一起去的,我到他家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他说着又要出门。

  梦田忙拉住秦大山:“阿爸,你哪也别去了,实话同你说了吧,是我同阿宝趁着天黑爬进邹家大院去……。”

  “趁着天黑?”秦大山狠狠地打了梦田一个耳光,“混账,那不是偷吗?”

  梦牛见状忙上前帮腔:“爸,也不能说是偷,顶多说是拿。”

  秦大山愈发震怒:“你懂个屁!不问自取就是偷。”他说着顺手拿过烧火棍就往梦牛身上打去。

  梦田见状,立即上前护住梦牛:“这不关梦牛的事,你要打就打我吧!”

  秦大山又把烧火棍往梦田身上乱打。

  梦田并不躲避。梦猪大哭:“阿爸别打大哥了,别打了!”

  巫七娘放下正在搓洗的衣服,冲上前去护住两个儿子说:“好了,好了,你想打死他们呀!”

  秦大山推开妻子:“你走开,我这是教育他们怎样去诚实做人!”

  巫七娘抢下丈夫手上的烧火棍:“教育也不能往死里打呀,哪有你这样教育人的!”

  秦大山盯着梦田:“你把这袋米给我送回去!”

  面对盛怒的父亲,梦田犹豫着。巫七娘说:“这样吧,我去送,有什么事我担着!”

  梦田抢过米袋:“妈,这事与你无关。邹满天他要打要杀,我一个人担着!”

  梦牛:“哥,你千万别去,你不记得上次……爸,哥不能去送……”

  巫七娘看了丈夫一眼说:“我看这次就算了,不错都错了。梦田如果送回去,还不等于送羊入虎口!邹满天能饶过他吗?还不往死里整!”

  梦牛又帮腔:“是呀,是呀,邹满天老骂他儿子傻头傻脑,眼热我们机灵能干。”

  “胡说!”

  梦牛争辩:“我没有胡说,是以前海兰姐姐跟阿宝哥说的。大哥也听到了,不信你问他去。”

  秦大山仍然气呼呼地:“好人不学,秦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!”

  梦田:“阿爸,对不起,阿妈对不起!”

  巫七娘:“好了,一家人也不用说对不起。这件事到此为止,我们以后别去惹他就是了,知道吗?”

  梦田:“知道了,妈,对不起!”

  梦牛搓揉着被父亲打黑了的脚,又看着那小袋大米说:“小猪一直说肚子痛,其实是肚子饿,我刚才只吃了一点野菜汤,肚子早饿了,不如现在煮点米饭来吃一吃,我们还是过年时吃过一次米饭,到现在都没有……”

  梦猪:“妈,我真的肚子好痛,就想吃米饭。”

  梦田看着弟弟妹妹渴求的神情说:“妈,就煮一点给他们吃吧。”

  巫七娘看了看丈夫:“好,我们还是煮一锅粥吧,这样大家都能吃一碗。”

  “我不吃!”秦大山带着一股复杂的感情走出了家门。

  清晨,在背山岭上。巫七娘用力锄地,满身汗颜。

  太阳爬过山头。陆续有村民到来或锄地,或挑水挑肥……。

  在秦屋冲梦田家里,小梦猪的病情又严重多了,人越来越瘦越黄,讲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。

  一个傍晚,巫七娘在邹屋门口碰到了刚刚去给邹家看完病出来的罗医生。

  巫七娘央求医生:“大夫,我家小女儿病了好多天了,说话没有力气,吃什么都吞不进去,求你顺道去看看她,救救她。”

  罗医生答应着,就跟着巫七娘来到家里。他给梦猪把了脉,按了肚子,翻看了眼皮,又用竹片撬开她的嘴吧,然后摇了摇头走出房间。

  巫七娘:“大夫,是什么病?我女儿她怎么了?”

  罗医生叹了一口气:“这样老躺着,只是捱日子,怕也捱不了几天……。”

  巫七娘大惊:“大夫,那怎么办?她还那么小。”

  罗医生:“人是饿坏的。长期没有东西吃,肠胃都粘紧了,还会越粘越紧,再过几天怕吃什么都咽不进去,所以……”

  巫七娘:“我还以为吃点生草药就行,求大夫救救她,救救我女儿,她才7岁啊。”

  罗医生:“生草药不行,不管用了。但有一个土办法可以试一试,也只是尽点人事吧。”

  巫七娘:“大夫,快说是什么办法,只要能救她,我们都会……”

  罗医生拿出一张纸在写方子,边写边说:“现在的关键是加强肠胃蠕动力,吃点流质营养物,才能增强体质,否则真的撑不了几天。”说完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巫七娘就走了。

  巫七娘哆嗦着接过方子,惊吓得愣愣的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嘴里喃喃:“完了,小猪完了,她才7岁,她不能死啊……”

  秦大山和两个儿子各背着半竹筐的野菜、山芋回到家里,见巫七娘神情呆滞,不断在喃喃自语。秦大山问:“你没完没了在唠叨什么呀,什么事完了呀?”

  梦田见母亲手上有一张纸片,拿了过来念:“鸡肉或猪肉四两、白米半角、清水六碗熬成粥,一日四餐,连喂十日。温泉罗定”

  秦大山拿过方子在看,说:“这是什么方子?哪有这样的方子!谁不知道鸡肉煲粥、猪肉煲粥好吃!还一日四餐,连喂十日!尽痴人说梦话!”

  巫七娘哭着:“刚才大夫说小猪的肠胃粘紧了,吃不下食物,怕捱不了多久了,怎么办呀?小猪她还这么小就要遭这份罪!我能代她就好了!”

  秦大山:“好了,你就别哭了,大夫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?肠是肠,胃是胃,哪会那么容易就……呸呸呸!乡村里谁不是喝点草药过来的?”

  梦田:“爸,我看大夫开的方子很实在,你想想,小猪的病不就是饿成的吗?肠胃没有食物,粘贴紧了也是不奇怪的。这两天喂的芋头,她都没有咽进去,或许鸡肉粥、猪肉粥她能吃进去,有营养才会有体力,有抵抗力。”

  秦大山:“谁不知道鸡肉粥猪肉粥好吃又有营养,可是……做梦去吧!”

  放在厅里的山芋、野菜显得特别刺眼。梦田看着看着,突然抓起它发疯似地乱砸。

  巫七娘和梦牛惊呀得直盯着梦田。

  秦大山抓住儿子责骂:“你发什么疯?要怨就怨你阿爸好了,是阿爸没有本事,对不起你们……”秦大山哽咽着,身子软软的坐在门槛边又羞愧又无奈地捶打自己的脑袋,一边擦试着眼角的泪水,一边喃喃自语:“我没用,我没用,我对不起梦猪……”

  巫七娘给丈夫递上一把竹扇,把被梦田砸乱的野菜捡回竹筐里说:“没有人怨你,要怨就怨我,怨老天不公平,不长眼,要不是去年晚稻失收,我们也不致那么早就没有米,不是吗?”

  梦田走到梦猪床边。她躺在床上双眼紧闭。看到妹妹日渐变形的模样,他的眼睛潮湿了,他摸了摸她的头,又抓住她的小手。

  梦猪的眼角挂着两滴泪珠。她慢慢睁开眼睛,望着梦田:“大哥,你回来了?”

  梦田弯下腰说:“哥回来了,你感到哪里不舒服?”

  “肚子,还有……”梦猪声音微弱,“刚才阿妈领大夫看我来了,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

  梦田:“别乱说,怎么会死呢?生病是很平常的事情,人人都会生病。二哥前年不是也病过一次吗?你一定要坚强点,要吃东西,吃了东西才有力气,病才能好,知道吗?”

  梦猪:“哥,我知道,我的风筝还没有做好,就差几条小竹片,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,真的不想死……”她的眼里又涌出了泪珠。

  梦田用手揩去妹妹的泪珠,说:“哥知道,你放心!哥一定会帮助你,保护你,让你尽快好起来,快睡吧。”

  梦田走出妹妹的房间,站在窗口远望。屋外的山丘若隐若现,他心里涩涩的,一脸的惆怅。

  夏夜,秦屋冲周围黑沉沉的,没有一丝凉风,大家都坐在过道口,用力摇着竹扇纳凉聊天。往日大家聊得最多的话题是谁到哪个山头采到了真菌或野果,今日却不约而同地争论起给小梦猪治病的药方子来。

  有人说:“这是什么药方子啊!这世人连听都没有听过。要是这方子好用,哪邹家干吗还大老远去请大夫到家里来诊病?”

  又有人说:“鸡粥、猪肉粥好吃又有营养,有病没病吃了都对身体好,想病也难,这方子开得绝了!”

  还有人说:“我们一年吃不了一二次鸡粥猪肉粥,能吃上几次,自然有病治病,无病强身,邹家天天吃大鱼大肉,鸡粥当然就不灵验了……”

  梦田心里正烦着,突然听到三声口哨,知道是传宝过来呼叫他,于是走出秦屋冲。

  梦田和传宝一边走一边说话,俩人来到背山岭,靠在土墩上聊天。

  环山四望,只有邹家大院闪烁着灯光,向人们显示它的威严和富有。

  梦田近乎沮丧地:“我阿妈刚才说了,老天不公平,不长眼!眼看到手的粮食也吹跑了!”

  传宝:“所以,我们就不要指望老天了!

  “哪指望谁?”

  “还能指望谁?就指望我们自己!”传宝说着,向邹家大院努努嘴。

  邹家大院的灯光逐渐暗淡了,然后隐没在夜幕中。

  传宝和梦田悄悄地来到邹家大院外墙察看动静。

  墙根放了一块大石头,似乎是人们为方便跳进去而搬过来垫脚的。俩人想都没有多想,就站在石头上攀住院墙跳了进去。

  大院里静悄悄的,没有一个人影,传宝和梦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,会心地点了点头,迅速走向杂货间。

  杂间门没有上锁,轻轻一推,“吱呀”一声,就闪了进去。在窗外灯光的映照下,小杂间依然堆满各种食品,腊肉、腊鸡摆放在显眼的位置。大小不同的布袋就叠在旁边。俩人随手拿了个小布袋,装上半袋大米,又扯下一块腊猪肉放进去。

  俩人走出门,沿着原路走向围墙。

  有几个黑影手拿棍棒正悄悄地逼近他们。

  俩人正要将米袋抛出墙外时,有两支电筒照住了他们。只听邹满天大喝一声:“看两个毛贼往哪里跑!”

  有四个大汉从左右两边拦住了去路。传宝和梦田吓得顿时乱了方寸,知道从这道围墙是爬不出去了,于是就向大门跑去,但没有走几步,就被一阵乱棍打倒在地。

  邹满天一转脸:“给我好好调教调教他们!”

  于是又一阵棍棒打了下来,传宝俩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,痛得乱滚。

  邹二虎用脚踏在传宝胸口上骂:“上次你踢我,差点要了我的命根,我现在也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!”说着就用力去踢传宝。

  邹小吉在拼命折磨梦田:“不给你留点记性,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!也不睁开狗眼看看,害得老子天天捱夜,在这里守了你二十天,终于把你请来了!”他边说又边将大棍打在梦田身上。

  梦田对着邹满天跪下哀求:“满天大叔,我妹妹病了,快饿死了,就想吃一碗粥,你行行好,放了我们吧,救救我妹妹吧!”

  “你妹妹饿死不饿死关我什么事?我还想你也一起饿死呢,你妹妹想吃粥,我还想吃你呢!”邹满天狠狠的一脚把梦田踢翻在地,继续骂道,“怪不得我家近来老丢东西,我就猜到是你们这些小毛贼干的。”

  梦田大声争辩:“那不是我们干的,我们这是头一回,你就放了我们吧。”

  邹满天:“我抓到了是头一回,我没有抓到的,不知道是多少回了。”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举起木棒又打,邹二虎骂:“看你还敢嘴硬,看你还敢抵赖!”

  两人打了一会,邹满天抬起手说:“好了,别把人打伤了,我们是有文化、讲法律的人。先捆起来,天亮以后送到乡公所去审一审就清楚了。”

  乡下人都知道,所谓乡公所就是地方管治乡民的土衙门,有钱的可以赎人,没钱的会被折磨得半死。梦田一听又央求邹满天:“满天大叔,这事不关阿宝的事,是我要他陪我进来的,他什么事都没有做,你就放了他吧,我跟你去乡公所,去县里都行!”

  邹满天:“都绑起来,到了乡公所就知道是谁陪谁了。”

  邹二虎等人按住传宝和梦田在绑绳子。

  传宝大喊:“放开我!放开我!”

  梦田也在大喊:“你们放了阿宝,放了他,真的不关他的事!”

  传宝拉住旁边的一棵树不肯被绑,拼命抗争:“我不去,你们是谋财害命,不得好死!”

  “死到临头还嘴硬,我现在就让你不得好死!”邹二虎等人的棍棒又狠狠地打在传宝和梦田的手上和脚上。

  传宝和梦田身上显现一道又一道的伤痕,他们疼痛地倒在地上,已无力反抗了。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用手掴撑传宝和梦田:“怎么样?还跑不跑?装死呀?”

  传宝和梦田被绑着,锁进了邹家大院的地下密室里。

  在传宝家里,门畅开着,从屋里透出昏暗的煤油灯光。一家人坐在灶头边,安静得连青蛙都停止了呼叫。

  高长根敲着竹烟筒,终于打破了沉默,他像是对自己说,又像是对家人说:“夜都这么深了,阿宝还能去哪里?”

  在梦田家里,梦猪斜靠在床上,头上缚着一块湿布巾,七娘用小匙给她喂稀粥。七娘说:“小猪乖乖,你出生满月时,村头的算命先生说过,我家小猪是天上的金猪转世,会给全家人,全村人都带来好运气的。吃得苦中苦,才为人上人,我们家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!”

  “是吗?我不会死吗?”

  七娘:“不会,但你一定要听话啊。你看三叔公听说你病了,立即送来一筒米,交带煲粥给你吃,说明神明显灵,也在帮助你。”

  梦猪:“阿妈,我不想死,我会听话的。”

  七娘:“小猪这样出息,阿妈太高兴了,等你病好了,叫大哥带你去放风筝,教你认字、写字好吗?”

  梦猪:“好,我还想有一件像阿好姐姐那样的格子衣服,在过年的时候穿。”

  七娘:“行行行,等过几天你的病好了,我同你一起到圩里去挑最好的格子布,把我家小猪打扮成真仙女一样漂漂亮亮的,好吗?”

  “好!”梦猪的小脸绽出了笑容,“大哥呢?怎么整晚都没有见到大哥?”

  七娘:“大哥出去了,给你找钱买米买药,很快就会回来了。”

  “妈,大哥真好!”梦猪,“我饱了,不吃了!”

  “行,最后一匙了。”七娘锁住了的心稍为轻松了一下,“小猪别想那么多事,乖乖地睡,睡醒了,大哥就回来了。”

  小半边月亮时隐时现,竹背山静静的站立着,显得沉深严峻。秦大山和秦梦牛神情焦虑,不时向外张望,企盼梦田的出现。

  在邹满天的地下室里。蟑螂、老鼠窜来窜去,又长又大的蚊子叮住人就咬。

  传宝和梦田被捆住双手倦缩在地上。梦田挣扎着靠近传宝,关切地:“喂,痛得厉害吗?”

  “唉呀,有些地方好像棍棒没有打到,怎么也会痛呀!”传宝试着转动身子,“我算看清楚邹满天了,想事尽往死里去想,打人尽往死里去打!”

  梦田:“亏我还老叫他满天大叔,央求他放过我们,我们以后就叫他‘黑心大叔’算了。”

  传宝:“以后叫他‘黑心大猪’,狗皮村长!”

  梦田:“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,不知道邹满天会不会到家里去找麻烦?”

  传宝: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他凭什么到家里找麻烦?”

  梦田看到传宝的伤口还在渗血,说:“阿宝,真的对不住你,为我家的事情连累你遭受这么大罪!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。”

  “是好兄弟就不说两家话了。”传宝想起了墙根脚下那块大石头,一下子明白了缘故,“看样子,他们早就设了套让我们钻的。”

  梦田:“邹小吉不是说他没日没夜地守了20天吗?等我明天出去,一定想办法报复他,那有邹满天这样当村长的。”

  这时又有蚊子在叮咬他们。传宝看准一个扑过来的蚊子一招手,将蚊子打死了。

 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外面漏进一缕阳光。邹二虎和邹小吉开门走了进来,传宝和梦田醒了,知道天已亮了。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分别为传宝和梦田解开绳子。邹二虎说:“看你俩昨晚睡得真香啊!也难怪,在这里不怕风吹,不怕雨淋,安静得鬼叫都能听得见。”

  邹小吉:“就是有几只蟑螂和蚊子,还不是怕你们太寂寞做伴来了吗?也好,历练历练!”

  “哼!”传宝和梦田搓揉着被捆麻木了的双手,艰难地拐着双脚就往门外走去。

  邹小吉拦住了:“想走了?别急,别急嘛,走肯定是要走的,难道还让我老爷养你一辈子吗?不过呢,大家总得交带一下,走以前把话说清楚。”

  “交带什么?说清楚什么?”

  “不愧是读过书的人,一说就心知肚明。”邹二虎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已经写好了的“悔过书”,满脸堆笑,“我大哥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,只要你们肯承认错误,以后不再重犯,在这上面签个名,你们就可以回去了。怎么样?签吧!”

  传宝一手拿过“悔过书”,梦田也凑过去看。原来“悔过书”上清楚写着高传宝、秦梦田两人先后到邹家大院偷盗大米30次,每次100斤,同意夏收后如数赔偿邹家大米3000斤,立此为据。

  传宝气得大声争辩:“我们是第一次来,没有拿那么多,你们血口喷人,栽赃陷害!”他气得把“悔过书”撕得粉碎。

  梦田:“你们怎能这样昧心说话呢?别说3000斤,连10斤也没有!”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恼羞成怒,挥拳就往传宝和梦田身上打去。又说:“你们以为撕了就完事了。哼,有你们好看的!”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冷笑着重新把房门锁上又走了。

  邹二虎在大厅里向邹满天报告:“那两个小子不肯签字,还把‘悔过书’撕了,要不,我们找他们老爸去?”

  邹满天想了一会,说:“先放一放,现在是他们急,就让他们再急一会。吃过午饭再去找他们的阿爸说去。”

  传宝和梦田一夜都没有回家,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是不见踪影,俩家人急得团团转,问遍附近村民还是没有一点消息。

  高长根指责妻子教子无方:“平时总放任自由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再好的铁也炼不出好钢!”

  兰水招一句话也不敢说,一再安慰丈夫:“别着急,别着急,说不准去别处探望同学了。”

  “探望?大灾大难谁有心思去闲扯!”高长要又指责两个女儿,“你们一个一个就知道吃,知道玩,玩来玩去,连大哥玩丢了都不知道!”

  兰水招不断抹眼泪:“都怪我,看着他出门,却没有问一声,问了,也许就知道他上哪里去了。”

  传好:“梦田哥……”

  高长根立即打断她:“自己的大哥都不见了,你还有心说梦田哥!要不是那个梦田,阿宝也不至于整天往外跑!”

  正说着,邹二虎走进家门说:“你们一个个怎么像死了阿爸一样的哭丧着脸?高长根,我大哥请你去走一趟!”

  大家一听,料想定是因为传宝的事情而来。高长根惶恐地:“什么事?是不是我们家阿宝……”

  邹二虎:“什么事去了不就知道了!一般的小是小非,我大哥也不会请你去。”

  高长根:“好好好,我去,这就去,等我换一件干净点的衣服。”

  兰水招、高传好姐妹也站起身说要跟着去。

  邹二虎:“去这么多人干什么?换什么衣服?又不是去喝喜酒!快走吧,别让我大哥干等。”

  “我去就行了,你们就在家里等着!”高长根也没去再换衣服,叮嘱妻子和女儿几句,就跟着邹二虎出门。

  邹家大院大厅中间放着两小布袋像大米的东西。秦大山已站在厅的一边,高长根走进厅里同秦大山对视了一眼,却没有说话。

  高长根看看厅中间两袋米,又看看秦大山,他堆着笑脸问邹二虎:“二虎兄弟,是不是……

  邹二虎瞟了瞟厅中间孤零零的那两袋大米,说:“急什么,等一会我大哥来了一问不就清楚了!”

  秦大山:“那满天村长什么时候才回来呀?”

  邹二虎:“不耐烦了?不耐烦可以走呀!”

  邹满天手捧铜烟壶从偏厅走了进来。高长根和秦大山恭恭敬敬地走前半步打招呼:“满天村长……”

  邹满天板着脸:“不敢当,不敢当!”

  村里人虽然见惯了邹满天对人横蛮无礼的样子,但此时高长根仍然装出笑脸:“满天村长叫我们来是……”

  邹满天坐下深深地呼出一口烟说:“我还没有说就脸红了,丢人呀!二虎,还是你来说一说,他们两个宝贝儿子的威水事吧!”

  “威水事?”高长根和秦大山一起盯着邹二虎,“二虎兄弟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

  邹二虎:“本来谁也不想提这件事,乡里乡亲怪难为情的!既然我大哥要我说,我也就实话实说了。昨天半夜里,你们两个宝贝儿子爬进我家大院偷窃,被我们逮个正着,这两袋大米就是当时被截住的赃物。”

  高长根虽然猜到阿宝可能出事了,但却没有想到是爬进邹家偷米。他说:“满天村长,阿宝一向很乖,从来不去偷……不会的,肯定看错了!”

  邹二虎:“已经人赃并获,难道我们还会诬赖他?”

  “既然是半夜,看错人也是可能的!”

  邹满天:“看错人是有可能的,没抓住人更可以抵赖,可现在是被当场捉住了,人赃并获。”

  高长根:“他们现在在哪里?我想见一见他,也好问清问楚。”

  邹满天:“行行行,我们是摆事实,讲道理的人,人总是要见面的。二虎,带他俩去见一见问清问楚。”

  “那好,跟我来。”邹二虎带着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进地下室。

 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,传宝和梦田抬头望去,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近门边。

  “阿爸!”虽然只是一晚没有见面,却像离别了半辈子,并且是在这种场合见面,心里又羞愧又气愤,俩人走前去向阿爸伸出双手。

  秦大山没有去拉梦田的手,一脸威严盯着他:“他们说你俩昨晚爬进大院来偷米,是不是真的?”

  梦田半低着头:“阿爸,对不起!”

  秦大山:“别说对不起,我只问你一句话,是也不是!”

  梦田点点头:“我一时糊涂,对不起阿爸。梦猪怎么样,好点了没有?”

  “还梦猪,你太糊涂了,哼!”秦大山气愤愤地转身就走出地下室。

  “阿爸,阿爸……”秦梦田呼喊着。

  高长根拉着儿子的手,眼泪差点就掉出来:“这么多伤口,都是他们打的呀?他们怎么能这样往死里打呢?”

  传宝:“爸,我不要紧,不用担心我,养两天就没事了。”

  高长根:“你不知道全家人都在担心你吗?你做事怎么能这么没有分寸呢!万一有个闪失,你叫阿爸怎么办呢?”

  传宝:“爸,对不起,我们不小心上他们的套了。”

  梦田:“长根大叔,是我连累了阿宝,是我对不起你们。”

  “唉,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!”高长根转身对邹二虎赔笑脸,“给满天村长添麻烦了,给二虎兄弟添麻烦了,我们把人带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。”

  邹二虎:“带回去管教当然好,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照顾他们。那就到厅里去同我大哥商量商量,办个领人手续吧!”

  高长根愣了一下,嘴上连连说:“应该,应该!”

  高长根跟着邹二虎离开地下室,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传宝说:“你放心,我去去就回来带你。”

  在邹家客厅里,秦大山气呼呼地站在一边。邹满天拿着茶杯在喝茶。

  秦大山:“我教子无方,无话可说,满天村长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。”

  邹满天:“痛快!我就欣尝你的性格,有理说理,有错认错,这才是为人父母之道!”

  高长根跟着邹二虎走进厅里。邹满天问:“怎么样?都问清问楚了?你们的儿子冤枉不冤枉?”

  高长根还是堆着笑脸:“不冤枉,不冤枉!孩子小,太不生性了,给满天村长添麻烦了!”

  邹满天:“知道就好,看来,阿爸就是阿爸,比你们的儿子强呀,懂得是非对错,人情世道。”

  高长根:“知道,知道,世道!那我们就把孩子带回去教育吧!”

  “那当然了,我也不能老养着他们。不过呢,事情走到这一步,总得认个错,赔个礼,签个‘悔过书’,保证今后不再重犯了。是不是?”邹满天说着示意邹二虎把“悔过书”递给高长根和秦大山。

  “认错赔礼那是应该的,应该的。”高长根接过“悔过书”,招呼秦大山一起看。

  高长根和秦大山都没有上过学堂,也认不了几个字,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。

  邹二虎冷笑了一声说:“我来同你们说一说吧,高传宝和秦梦田在过去两个月,私自爬进邹家大院30次,每次偷走大米100斤,共计偷走3000斤,甘愿夏收时如数赔偿,并保证永不再犯。”

  秦大山大吃一惊:“什么?不是说昨晚偷了这么一小袋大米吗?怎么一下子变成30次,3000斤呢!”

  高长根:“阿宝是个老实的孩子,村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称赞。你们不能乘机冤枉我们的孩子!”

  “冤枉?刚才你还说不冤枉!”邹满天指了指厅里那两小袋大米,“人证物证都摆在这里,大家可以评评理,到底谁冤枉了!我家不明不白老丢东西,我们才冤枉呢!”

  秦大山:“我们是有管教不严的责任,也不否定孩子小,不懂事,有不检点的时候,如果有得罪的地方,我们愿打愿罚,赔礼道歉,但他们绝对没有拿过这么多东西,请满天村长明察。”

  高长根立即附和:“是呀,是呀!满天村长你看可不可以这样处理:我看这些米一袋也就两升多,到夏收时我们赔你五升好不好?”

  秦大山:“满天村长,你大人有大量,就照长根兄弟说的数赔给你,再多了我们也实在赔不起。”

  邹满天显得十分不耐烦:“赔得起赔不起是一回事,认赔不认赔又是另一回事。我们抓到了是这一次,没有抓到的就不计其数了。认错、认赔就在这上面签个字画个押,不认呢,大家就到乡公所里去评理。你们两个的儿子昨晚折腾了我一夜,我也睏了,没那么多时间同你们耗着。”他说完就站起身走进屋里去。

  高长根,秦大山忙叫住邹满天:“满天村长,满天大哥,我们认……能不能少赔点……”

  邹二虎:“我大哥说了,你们认错认赔就在上面画个押,把人带回去,不认呢就请回去,大家到乡公所去评理。”

  高长根:“可我们家全年不吃不喝也拿不出3000斤米啊!”

  秦大山拉了拉高长根:“走,我们回家去,这分明是想诈死我们,去乡公所就去乡公所,到哪里也得讲道理嘛。”

  高长根的脚重得几乎挪不动,又转向邹二虎:“二虎兄弟,你就替我们同满天村长求求好话?”

  邹二虎:“怎么求?你们偷了当没偷,我们丢了当没丢?难道还能将黑的求成红的!”

  天色阴沉下来。高长根和秦大山离开邹家大院。他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回家的小道上。

  一个时辰后,高长根又来到邹家门口敲门。邹二虎开门:“想通了?还真有灵感呀,我正要去请你呢。”

  高长根:“满天大哥在吗?我想找他说几句话。”

  邹二虎:“有什么好说的?要认错签字就进去,要是有别的话,就留到乡公所去说吧!”

  高长根:“是要紧的几句话,就几句,耽误不了多少时间。”

  邹满天走近门口说:“你有什么话就说吧。”

  高长根见邹满天站着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,看了邹二虎一眼,说:“满天大哥……”

  邹满天打断他:“别大哥大哥乱叫,我当不起你这个大哥。”

  高长根:“是是是,是邹村长,满天村长,你能不能看在七年前,我家阿宗同你去堵涵洞被洪水冲走的份上,就放了阿宝……”

  邹满天一脸气恼:“啊,说下去,继续说完。”

  高长根:“其实那次事故你是最清楚的,我们当时也没有同你计较了。我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儿子,再有个三长两短,我们高家可就……”

  邹满天没等高长根说完就打断他:“高长根,七年前的旧事你还翻出来有完没完?别说你阿宗蠢货一个,自己不小心,其死与我无关,就算有点关系,我当时也赔了你一箩谷了,早扯平了,你还想诈我呀,别做白日梦了!”

  高长根:“不是诈你,而是我已丢了一个阿宗,不能再看着阿宝受折磨,你总得想着点阿宗,当时若不是你叫他去堵涵洞,阿宗就不会被洪水冲走淹死,人总得讲点良心,是不是?”

  邹满天:“你是说我不讲良心了?是我不讲良心,还是你不讲良心?你把‘悔过书’一签,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?救不救阿宝全在乎你!”

  邹二虎驱赶高长根:“走吧,走吧,乡公所的丁所长在等着我大哥呢!桥归桥,路归路,一码是一码,事情总不能老是没完没了吧。”邹二虎将高长根推出大门,并跟着关上。

  高长根老泪纵流拍着大门:“满天大哥,满天村长你不能那样对我呀……”

  一条弯弯的小路由竹背村通往乡公所。高传宝和秦梦田被绑着双手押送到乡公所。

  高长根高一步低一步地走出邹家大院,刚走出村口,就见到秦大山在前面走。他估计也是乡公所派人来传他去的。

  高长根紧走几步追上秦大山:“大山兄弟,邹满天家不缺吃不缺喝,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来咬死我们的儿子呀!”

  秦大山:“是呀,我也百思不得其解。照常理,家里的粮食都多到没地方放了,还这样千方百计来诈我们,有什么意思呢?”

  高长根:“你该还记得七年前他害死我家传宗的事情?现在不知会不会又出什么横招。”

  秦大山:“当年传宗出事好多人都说他死得太冤了,说你太善良了,邹满天拿一箩谷就摆平了一条人命,可而今他……唉!”

  “他也太没有良心了!可他以前还是像模像样的,没看出这么坏呀?怎么今天变了一个人似的!”走了几步,高长根又问,“那份‘悔过书’怎么办?”

  秦大山:“怎么办?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签,要能签,阿宝阿田还不早自己签了?我们也不能让儿子背这么大的黑锅呀!”

  高长根:“那是,那是!要签了那样的‘悔过书’,他们以后还怎么出来做人呀!”

  秦大山:“阿田和阿宝的性格太硬了,做人难免不吃大亏!”

  高长根:“我就奇怪了,阿田阿宝平时做事都很有分寸的,昨天怎么会跑到邹满天家里去呢?”

  秦大山:“听说村尾的人都饿死了,我们屋区也有饿晕的,邹满天却守着那么多粮食不肯借,人都活不下去了,这不是逼上梁山吗?他说丢了3000斤米,或许夸大,但相信去偷他家的人肯定少不了。”

  高长根摇头:“我看是吹的,他家围墙那么高,哪么容易进得去呀?”

  走了半个小时,俩人来到乡公所门前站住,高长根盯住秦大山:“那说定了,我们都不签那样的‘悔过书’?”

  秦大山:“肯定不签!签了也没有用,我们上哪里找那么多钱粮来赔?”

  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进乡公所,邹满天已坐在大厅里同丁光步所长在喝茶、说话。

  丁光步见高长根、秦大山走进来,招了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:“啊,都来了,一边坐坐。”

  高长根:“行了,我们站一站行了,求丁所长你主持

公道,说句好话,我们的儿子是冤枉的。”

  丁光步:“是呀,我也想主持公道,想乡里太平,上头也来督查。可是被人抓了个现行,人赃并获,这公道怎么主持

?你们给我出难题了嘛!”

  秦大山:“可孩子没有拿那么多东西呀!我们也不能硬去冤枉孩子呀!”

  邹满天怒斥道:“你直到现在还说我们冤枉他,难道是我们请他们进来的?”

  丁光步:“两家都不要冲动,一冲动就伤了和气。我向来主张以和为贵,和气生财嘛,一般的小偷小摸,乡里天天有,我们的原则是不告不理,不抓不判,悔个过,赔个礼,道个歉就行了。乡里乡亲的,低头不见抬头见嘛。但对大案要案,特别是像失窃几千斤大米的事,肯定是我县少有的大案,纸就包不住火了,我们若不秉公处理,上头肯定要责罚下来。如果送到县里议审,那后果就没人知晓了。所以邹村长提出签押‘悔过书’,我认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折衷办法。”

  高长根:“可孩子只是拿了一小袋米,这不就摆在这里吗?怎么一下子变成几千斤了呢?”

  丁光步:“可邹村长向乡里报的案是失窃了几千斤大米,还有腊肉腊鸡等一大批东西。你说说,谁在说假话?”

  秦大山:“邹村长丢了一大批东西,和我们两个孩子没有必然的联系,也许是别人所为,一是一,二是二,求丁所长尽快查明真相,还孩子一个公道清白!”

  丁光步:“也好,也好,我也正想查一查乡里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。东家丢了一只鸡,西家不见了一斗谷,虽说事情不很大,可影响很坏,人心惶恐,不严加惩治,势必愈加猖獗。所以,高传宝和秦梦田就先在乡公所呆几天,我们一定尽快查清真相,秉公处置好不好?”

  高长根:“要查多长时间?人能不能让我们先带回去?”

  丁光步:“你们又给我出难题了嘛!人都带回去了,我们还怎么查?邹村长是不是?时间嘛,也不好说,一个乡那么大,要查清的话快则十天半月,慢则一年半年,但我们当然会……”

  高长根吃了一惊:“要这么长时间呀?”

  丁光步:“也是很抓紧的了。要不,你们再去看看孩子,商量一下?”

  高长根、秦大山:“也好,也好,我们再见一见孩子。”

  丁光步吩咐:“二虎,带长根和大山进去看一看。”

  “好,请吧!”邹二虎引领着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进后院的一个房子里。铁门上了锁,邹家有三个人站在门外看守着。

  高长根、秦大山快步走到窗户旁张望。高传宝和秦梦田被吊着双手,脸上、身上又多了许多新的伤口。

  秦大山用力敲打着窗户,愤怒地指责邹二虎:“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折磨孩子?太不人道了!”

  邹二虎:“他们到我家来偷东西就人道了?死不认错就人道了!老实告诉你,只要不认错不签‘悔过书’,就天天打,你以为我家的大米饭是这么好吃的呀!”

  高传宝:“阿爸,我们不能签那样的‘悔过书’,那分明是谋财害命书!”

  秦大山看见备受折磨的儿子,心如刀铰,他老泪纵横,哽咽着:“是阿爸没有用,阿爸对不起你,你真不该受这样的罪!”

  梦田:“爸,别难过,他打不死我们,要是签了那字,我们全家都死定了,千万不能签!”

  “回去吧,人都见着了,丁所长等着回话呢!”邹二虎说着就向邹小吉努嘴示意。

  高长根、秦大山刚转身,就听到噼噼啪啪的鞭子声,接着就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。

  高长根、秦大山立即折返身,只见邹小吉等人在挥鞭抽打传宝和梦田。高长根泪流满面,连连喊:“别打了,别打了……!”

  邹二虎问:“那你同意签字了?”

  高长根痛苦地点了一下头:“我签,求求你们别再打了……”

  “阿爸,不能签,不能签……”

  邹二虎:“早能这么想事多好,连累我也不得安生。走呀,还没有看够呀!”

  高长根将秦大山拉开几步说:“大山兄弟,看出来没有?他们是要往死里整我们呀,我就剩这么一个独苗,万一真有个闪失,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呀?我看是先保住孩子的命再说,俗话说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人先保出去,赔偿的事情以后再慢慢想办法,你看怎么样?”

  秦大山知道,高长根虽然有3个孩子,但男孩却只剩传宝一个,万一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,那高家就断香火了,再没有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事情。他长长地叹了口气,不无担心地说:“只怕我们签完字,他拿着‘证据’,以后会变本加厉地逼害我们。”

  “那能怎么办呀?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!”

  秦大山走前两步,从邹二虎手上拿过“悔过书”说:“我签!”

  “阿爸,不能签,不要签!”

  邹二虎:“我就知道你们会签。走,到大堂上去,请丁所长做个见证。”

  秦大山和高长根神情沮丧看了看儿子,就转身跟着邹二虎走向大厅。

  “阿爸,不能签……”

  听说高长根和秦大山愿意签“悔过书”了,邹满天和丁光步所长从房间里走出来。丁光步笑呵呵地:“大家都商量好了?乡里乡亲以和为贵好嘛!邹村长呀,我看他们做父母的也不容易,赔偿的事情能少赔点就少赔点,也别太较真!”

  邹满天:“知道,知道,我心里有数!”

  桌子上放着“悔过书”,印台、毛笔也早已摆好。

  邹满天:“长根、大山,这回可是你们自己要求签的,我可没有逼你们呀!”

  高长根和秦大山看了他一眼,一句话也没说,在邹二虎的指引下,分别在那份“悔过书”上按下手印。

  秦大山看着邹满天:“完事了?我们这就把人带回去!”

  “再急,也不差那么一时半会。”邹满天说着又吩咐,“二虎,把带来的番薯粥送进去,可不能把人给饿坏了!”

  丁光步对高长根和秦大山说:“好了,事情总算园满解决了。我看你们就先回家准备点热水给孩子洗个澡吧!竹径村的大夫马上要过来,我会叫他顺便给孩子疗疗伤,你们就放心吧!”

  邹二虎:“我今天准备的番薯粥比较多,又香又甜,要不,你们俩也坐下来一起吃点?”

  邹小吉:“你的番薯粥有什么好吃的?家里的白米饭难道不比这更好吃?”

  秦大山本来想在那里再坐一会,等孩子出来后一起回家,但受不了邹二虎、邹小吉的冷言冷语,“哼”了一声就出门而去,高长根见状,也觉得无趣,只好跟着走了出来。

  高家围。太阳下山了,高长根仍然不见传宝回家,不免埋怨起儿子来:“吃什么番薯粥能吃这么久呀,也不知道家里惦念,一点都不生性!”

  兰水招:“你不是说丁所长把他们留下来,让大夫给疗疗伤吗?说不定真耽误了。”

  高长根:“丁所长说话办事不阴不阳总向着邹满天,也不是什么好东西!”

  在乡公所的后院里。传宝和梦田还锁在房子里。他听见丁光步同邹满天等人谈笑着离去,又听见他们锁大门的声音。他俩用力摇门:“放我们出去,我们要出去!邹满天,我不会放过你!”

  邹满天走出乡公所,又停在门口听了一会,看着邹二虎、邹小吉奸笑:“听到没有?他们说不会放过我,现在是小老虎就野性不改,再过一二年岂不就是大老虎,能吃人了!”

  邹二虎:“大哥,高传宝、秦家兄弟和村里几个小混混,从来没有安过好心,我们不能放虎归山!”

  邹小吉讨好地:“老爷,我们让几个小老虎长不起来不就行了?”

  “是呀,但老虎也吃米吃肉,哪能说不长就不长?”邹满天盯着他俩,神情奸诈地,“有一句话叫做一山难容两虎,听过没有?”

  邹二虎愣了一下说:“听过,听过,大哥放心,我们知道怎么做,小吉是不?

  邹满天又说:“别以为自己叫二虎、小虎就是虎,其实并不是虎。”

  邹二虎堆笑:“知道,知道,在村里我大哥才是虎,其他的全是鸡鸭兔子,想什么时候吃就……。”

  邹满天得意地点了点头,又吩咐:“你们俩等一会再去把高长根和秦大山叫来,事情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,不了了之吧。”

  邹二虎、邹小吉一起附和:“那是,我们也不能白忙!”

  邹满天等人刚回到家,高长根和秦大山已等在那里。高长根焦急地:“满天村长,怎么他俩还没有回家呀?”

  邹满天:“人已经交给乡公所了,人回不回家你们该去问乡公所呀。他们在那里好吃好睡,你们急什么?”

  高长根:“这几天又关又打,吃了那么多苦,怎么能不急?”

  邹满天:“谁吃苦了?谁请他们到我家偷东西了?他不爬进来,我还懒得去管呢,害得我连正事也耽误了!”

  高长根口气软了下来:“满天村长,千错万错算我们的错,求你看在他俩年少无知冒犯了你,求你……”

  秦大山:“满天村长,满天大哥,我们全家,也代表两个孩子一起给你认错了,一万个对不住了,以后不会再冒犯了,求你大人有大量,早点放孩子回家吧!我们不是已经认错,签了‘悔过书’了吗?”

  邹满天走进大院坐下,捧过黄铜大烟壶,邹二虎赶紧上前给他点火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,又慢悠悠地吐了出来,说:“‘悔过书’你们是签了,可这顶什么用呀?我家的损失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呀?我总不能让你画一个大饼就说吃饱了吧?所以,你们还要再签一个补充文书才行。”

  高长根和秦大山都吓了一惊:“还要再签呀?”

  邹满天努努嘴,邹二虎立即拿着一份文书走到高长根和秦大山面前说:“自己看看,再在这上面按个指摸,你们就可以将人带回去了。”

  高长根和秦大山拿着文书,双手不停地颤抖。高长根:“上面写的是什么呀?”

  邹二虎在解释:“你们家两个小子偷了我大哥3000斤大米,拿物还物,借债还钱很合理吧!我大哥现在网开一面,也不同你们太较真,就打算随便收回一点。秦大山将东段头那一块水田抵偿给我大哥……”

  秦大山气得直跺脚:“不行,不行,我家只有这一块好点的田,全靠它救命度日,你们拿去了,那不等于要了我全家的性命吗?”

  邹二虎不理会秦大山的反对,继续说:“高长根呢,就把你家南坑口那块田抵偿给我们。虽然那块地小了点,大哥说将就点也算了。”

  高长根气得满脸胀红,坚决表示:“那块地绝对不行,我家只有那块地能产点稻谷,给了你们,我们还怎么过呀?”

  邹满天:“我那3000斤大米也不能白丢呀!你们那两块地加起来,一年也产不了1000斤,亏的还是我呀!”

  邹二虎附和说:“是呀,是呀,我大哥没有要你立即归还3000斤大米,算是看在乡亲的面子上,你们还那么啰啰嗦嗦的,想抵赖呀!”

  高长根堆出笑脸说:“我在南坑山上有一块半坡地,有两亩多,种木薯花生可好了,要不换那块地给你们?”

  秦大山也缓和了口气:“满天大哥,你那么多地也真不缺我这一小块,我在王岭头那块地,许多人看过都说风水好,要不……”

  邹二虎打断秦大山的话:“好了,别说了,你俩个以为我们是白痴呀?你们的山头山地那么好,为什么不留给自己用?种木薯,种番薯,我们家连猪都不爱吃!我们只要那两块水田,其余的一律免谈,废话那么多!”

  高长根忍不住反驳:“可我们家阿宝是冤枉的,他真的没有偷……”

  邹二虎火了,走前两步伸出大手左右开弓地搧高长根:“到现在还嘴硬,还敢说没有偷!”

  秦大山上前抓住邹二虎打人的手,邹小吉见状,拿起木棒怒喝秦大山:“住手,把手放下!”

  秦大山盯了邹小吉一眼,慢慢把手放下。

  邹满天坐在椅子上继续吸烟。他说:“偷没偷在我家里抓了个现行,赃物还摆在乡里,白纸黑字也签了个‘悔过书’,现在又说没偷,我也不知道你们哪句话真,哪句话假,我们做事总得讲点规矩,不能让受害人亏了再亏!这一份补充文书,你们想好了就签,想不好嘛,就先回家去好好想一想。或者,大家干脆到县里的公堂上见,随你们的便吧!”

  秦大山知道高长根的心思,万一传宝这根独苗苗再出点什么意外,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。他对高长根说:“长根兄弟,反正已是肉上砧板了,不差被再剐几刀,要不就签了救人要紧?”

  不料,高长根却大声说:“秦大山,你好糊涂,你难道没有看出来,他们在一步一步想逼死我们呀!我偏不签,上公堂就上公堂,我不信他能一手遮天,县里就没有王法,没有公理了!”

  高长根的态度这么坚决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秦大山只好站在他这一边,表示不再签那份要命的“补充文书”。

  邹满天把铜烟壶重重的放下,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:“话说到这份上了,那我们只好到县里的大堂上见了。但我话先说在前头,到了县里你见得着还是见不着,或者怎么个见法,我邹某人就不知道了!二虎送客!”

  秦大山走到邹满天面前:“满天村长,别发火嘛!你就行个好,让我们再见见两个孩子吧!”

  邹满天:“见什么见?你以为是在自己家里想来就来,想见就见?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多少斤两!”

  秦大山:“不用掂量,我们自然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。不就是想叮嘱孩子几句话吗?”

  邹满天:“你们走吧,我会替你叮嘱好他们的。”

  “好了,好了,别尽给我大哥出难题了!”邹二虎同邹小吉边说边把秦大山、高长根推出家门。

  高长根和秦大山走出邹家大院,骂骂咧咧地行走在回家的山间小道上。

  见高长根和秦大山走远了,邹满天气呼呼地敲着铜烟壶:“想跟我斗?凭什么呀?”

  邹二虎:“大哥,现在怎么办?说不准他们晚上会带人来闹事。”

  “是呀,夜长梦多,你们带上几个人……”邹满天在邹二虎和邹小吉耳边叮嘱。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答应着,正要走,又被邹满天叫住:“蛇岗山峭壁陡立,下面又是大水塘,过去多少人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,得当点心……”

  邹二虎会心地笑:“知道,知道,行路的人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无影无踪的。”

  邹二虎、邹小吉又带了两个人,去到乡公所后院,绑住梦田和传宝的手,带出乡公所,行走在猫行径的小道上。

  高传宝大声抗议:“你们要拉我们去哪里?为什么还不放了我们?”

  秦梦田:“放开我们!你们想乘夜无人,谋财害命呀!”

  “走,出了门就知道去哪里了!”邹二虎等人拖着传宝和梦田上路。一行人出了村口,不一会就走上了蛇岗山。蛇岗山山势高耸,山道又弯又窄,下面是几十米深的温泉大水塘。在这里,村民跳崖、跳水轻生或不明不白死去性命的事情时有所闻。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等人不时用鞭子抽打传宝和梦田,一会儿说走得太慢,一会儿又说走得太快,更不准随便讲话。

  传宝和梦田虽然被绑住双手,却不断交换眼神,两人决心要找机会逃跑。望着徒峭的山道,他们就抢占有利位置,想将邹二虎撞下山崖,而邹二虎等人虽然早有害人之心,却一直找不到下手机会,大家互相算计着继续往前走。

  天已经快黑了,传宝和梦田被押到了温泉圩。这里赶路的人较多。大街边有一间:“强荣饭馆”,食客进进出出。梦田同传宝嘀咕了一下,这里是逃走的最好地方,于是大叫肚子痛,蹲在地上不肯走。传宝也说憋不住了,要去找茅厕拉屎拉尿。

  邹二虎等人知道,这种地方人杂地生最容易把人丢失,于是不断用鞭子抽打梦田和传宝要继续赶路。

  传宝大喊:“乡亲们,邹满天无法无天,屈打无辜呀!你们看,连我们去拉屎拉尿都不准,惨无人道呀!”

  梦田也大叫:“乡亲们,我们冤枉呀!他们仗势欺人,无法无天呀!大家来评评理,救救我们呀!”

  传宝和梦田这样一喊,一下子就围了许多乡民议论纷纷。

  “看这两个后生仔都是老实厚道人家,怎么会被打成这样?”

  “犯什么事了?怎么能连拉屎拉尿都不准,也太不人道了!”

  “还不是怕他俩逃跑!”

  “怕人逃跑就不准吃喝,不准拉屎拉尿,谁定的规矩?”

  梦田又大喊:“乡亲们,我们是好人,是被邹满天陷害的!”

  邹二虎用力抽打梦田,大骂:“你偷了我们家的大米,还说是被人陷害的!”

  传宝:“请大家相信,我们确实是冤枉的,被邹满天陷害的!”

  群众又议论:“啊,我听说过,邹满天是竹背村的大财主,不偷他还偷谁?”

  “冤枉不冤枉另说,但总要让人喝水拉拉屎尿!”

  “走,想赖!”邹二虎等人看情势不利,就拼命拖住传宝和梦田往前走。

  大家正在争执不下时,从饭馆里走出三位学生模样的女子来。梦田一看,其中一位正是邹海兰。因为梦田和传宝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的,她没有认出村里的小同学。而梦田认出了她。他大喊:“海兰,海兰……”

  此时,传宝也看到了海兰,他像见到救星一样,跟着大喊:“海兰,海兰快来救我们,海兰……”

  邹海兰隐若听到有人在喊她,愣了一下,循声望过去,很快就认出了人群中的传宝和梦田。她走前去看了一会,问邹二虎:“怎么回事?你们打的?干吗把人打成这样?”

  邹二虎:“小姐,他们来我们家偷东西,被大哥当场捉住,人赃并获。大哥要我们把他俩送到县里依法处治,他们却借口说要拉屎拉尿不肯走!”

  传宝争辩:“海兰,我们是冤枉的,是他们陷害我们的。”

  梦田:“海兰,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,你要给我们主持

公道!。”

  邹二虎举起鞭子又要打人:“白纸黑字签了‘悔过书’,还想抵赖!”

  “手印不是我们按的,手印不算数的!”

  围观群众:“听,按手印也有代的,想整死人还不容易呀!”

  “反正上面按了手印,上头哪会搞得清手印是谁按的!”

  “竹背村怎么就这么黑?够倒霉的!”

  邹海兰对邹二虎说:“解开他们的双手,难道连拉屎拉尿都不行?丢人现眼!”

  邹二虎:“小姐,不能解,他们会逃跑的!”

  邹海兰:“快点解开,跑了我负责。”

  邹二虎、邹小吉只好走前解开捆绑传宝和梦田的绳子。邹二虎警告传宝和梦田:“老实点,要是敢乱走,当心我打断你们的腿!”

  “你们也真够狠的,把人打成这个样子!”邹海兰心生怜悯地细看了传宝俩人的伤口,又对邹二虎等人说,“那么晚了,大家肯定没有吃夜,我要请他们俩吃个夜。”

  传宝一听正中下怀,大声说:“海兰,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!”

  邹二虎:“小姐,吃夜不大好,让大哥知道了,恐怕……”

  “知道了又怎样?难道还想把人给饿死!”海兰带着传宝和梦田走进“强荣饭馆”,又转过头对邹二虎等人说,“你们几个到里房去吃,我要同阿宝他俩说说话。”

  邹海兰同传宝、梦田找了一间临窗的房间坐下,点了几个小菜,几碗米饭,又叫店小二去打两盆热水进来,给传宝和梦田洗手洗脸。

  店小二将饭菜一一端了上来,传宝和梦田也顾不上同海兰解释什么,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。

  海兰再三说:“不用着急,慢慢吃,别噎着了。”

  邹二虎等人不时走近门口窥探。

  海兰瞪了他们一眼:“看什么看,想偷听我们说话呀!”说着起身去将竹门帘放下。

  传宝和梦田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,当下每人都吃了三碗米饭,把叫上来的几个小菜也吃得干干净净。

  海兰见他俩吃得这么爽快,又问:“要不,再叫一点饭菜上来?”

  “不用了,饱了,多谢了!”

  传宝又对海兰说:“海兰,我们骗谁也不能骗你,我们真的是被陷害的。”

  海兰打断他的话:“你什么都不用解释,我们从小玩到大,还不了解你吗?我爸、我堂叔的为人做事我也清楚。你们不能跟他们到县里去,那里一样黑,就是清清白白的人进去,也要熬上几年才放得出来,中途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。你俩趁天黑赶快走人,先躲避几天,暂时不要回竹背村,回到村里仍然会被抓住。我这就过去先稳住他们。”

  邹海兰走进邹二虎等人吃饭的房间问:“酒菜够不够?不够的话就再叫一点上来慢慢吃。”

  邹二虎忙说:“够了,够了!小姐你坐下也吃一点?”他说着站起身就想到隔壁的房间去。

  海兰叫住他:“你们都坐下,我有话问你们,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传宝他们偷了东西,有什么证据吗?”

  邹二虎重新坐了下来说:“有有有,前天晚上他们俩个来我们家偷大米,给你阿爸当场抓住了,你看看他们还写了‘悔过书’,都认罪了!”

  海兰接过‘悔过书’细细地看着,问:“不是说拿了两小袋吗?怎么又写成30次3000斤了?”

  邹二虎:“这次是抓到两小袋,说不定以前来偷没有被抓住。再说,他们都承认偷3000斤的数了!”

  海兰又问:“这个‘悔过书’是他们写的吗?手印是他们按的吗?”

  邹小吉:“他俩硬得很,死不肯按手印,这两个手印是他们的阿爸按的。”

  邹二虎:“他们的老爸倒是痛快,一打……都承认了,按手印了。”

  海兰:“你们过去抓到过几次?”

  邹二虎:“就前天晚上一次,过去倒是没有抓过。”

  海兰:“你们凭这一次就逼人家承认偷了3000斤米,还要押送到县里去?”

  邹二虎:“你阿爸也没有怎么逼他,只是同他们摆摆事实,估算仓库的损失,大家还去了乡公所,请丁光步所长做了公证,送去县里处理也是乡公所的意思。”

  海兰:“那乡公所也出了押送人的文书了?”

  “出了,出了,还盖了两个大红印章的。”邹二虎说着又拿出乡公所的公文递给海兰看。

  邹小吉:“我们都是照老爷吩咐的意思办的,老爷办事想得可周全了。”

  海兰气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,当着邹二虎等人的面,将‘悔过书’和乡公所的文书撕得粉碎,骂道:“你们诬陷好人,把人打伤,还要逼他们的阿爸签‘悔过书’,太过份了!”

  邹二虎哭丧着要上前去抢“悔过书”:“小姐,你怎么说,怎么骂都可以,但你把这些都撕碎了,我们就告不倒他们了,回去也没法向大哥交代。”

  海兰板起脸:“告什么告?告了又怎样?栽赃陷害,人家还要反告你呢!以后少去做作恶造孽的事情!邹家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。”

  邹小吉站起身想出去,海兰喝住他:“你坐下,还想出去打人呀!”

  邹小吉:“我出去看一下,别让他们跑了!”

  海兰:“你们只管坐着吃,他们俩个有什么事,我会负责同阿爸讲清楚的。”

  邹二虎:“可是,大哥他饶不了我,况且……”

  “这些东西都是我撕掉的,赖不到你们头上。”海兰说着又高声叫店小二,“快,再泡一壶好茶上来!”

  邹海兰一离开饭厅,传宝和梦田知道她要过去稳住邹二虎等人,是他俩逃跑的绝好机会。两人在门口张望了一会,立即走出饭馆,一直来到大榕树边,见四下无人才停了下来。

  传宝:“我们现在怎么办?该往哪里去?”

  梦田:“青田和县里不能去,村里进进出出的人太多。竹背村是回不去了,他们不见了我们,首先想到的就是到家里来找人。”

  传宝:“要不,我们到五华县去,我听人说过,从这里翻过两座山就到了。”

  “你走过这条路没有?”

  “没有,听说路不太好走。”

  梦田:“我倒有个主意:估计邹二虎等人一下子也没有那么快追上来,我们干脆先回竹背村,同家里报一个平安。然后沿竹背山走到龙川去,我过去跟阿爸去过两次铁场圩,也认得那条路的,怎么样?”

  传宝赞同梦田的想法:“好,这样更周全些!”

  “哪走!”传宝和梦田忘记了伤痛,忘记了疲劳,一心要摆脱邹二虎等人的追捕,用最快的脚步,走上了悬崖峭壁般的蛇岗山。

  在秦屋冲梦田家里。秦大山和巫七娘的精神总是惶惑不安,一躺下就出现儿子全身是血的模样。他们再也没了干农活的兴趣,一有空就坐在门槛边,守候梦田归来。

  秦大山先是骂梦田不知天高地厚,竟敢在邹满天头上动手,然后又骂邹满天、邹二虎心狠手辣,奸诈欺人,最后把乡公所的丁光步所长也骂了一遍又一遍。

  巫七娘:“你就省点气吧。都怪我,去年的晚稻要早插十天,就避过了那场寒露风,就能多收一担谷。也许日子不会那么难,梦田就不会去找邹家……”

  大家正说着话,梦田推开家门,出现在父母面前。“阿爸,阿妈,我回来了!”

  秦大山站了起来,向外张望了一会,将门关上,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儿子:“你回来了?真的回来了?是他们放你回来还是……”

  巫七娘上前抱住梦田哭:“回来了就好!邹满天怎么会那么狠,把你打成这个样子?快把衣服脱了让阿妈看看,我上午就到山里採了中草药回来,等会同你敷一下。”

  梦田在阿妈的帮助下脱掉外衣,身上显现许多被鞭子棍棒抽打的印痕。他说:“妈,你们不用担心,我终于脱险了,自由了,伤口很快就会好的。”

  秦大山:“看你还嘴硬?快让阿妈同你上点药吧!”

  梦牛从房间里走出来,轻轻地抚摸梦田的伤口:“哥,你看这里还在流血呢!”

  巫七娘打了一盆洗脸水端到梦田面前:“快洗擦一下,洗完我来给你缚点药。”

  梦牛端过一盆菜粥:“哥,阿妈还给你留了夜呢,你吃一点吧。”

  “妈,我吃过夜了,而且吃得非常好。”梦田喝了一些菜水,就把在温泉圩碰到海兰,是海兰放了他和传宝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。他又说:“邹满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,估计很快会找上门来,我同阿宝商量好了,要尽快离开竹背村出去躲一阵子。”

  秦大山想了一会儿说:“也好,也好,先出去避避他的风头再说,我们斗不过,难道还躲不过?”

  巫七娘又哭了起来:“你们还这么小,能躲到哪里去呀?我们同邹满天无冤无仇,他为什么要这样不依不饶呀!”

  梦牛:“妈,你不知道我们家有两个儿子,长得又壮又帅,邹满天只有一个笨大猪,还是个呆子,眼热我们呐,所以总想变着法子弄死我们呗,听说阿好的大哥哥就是给他害死的!”

  秦大山制止他:“小孩子别瞎说,你懂什么?”

  梦牛争辩:“我没有瞎说,村里好多人都这么说的,谁家的儿子长得好他就想害谁。”

  “别人说是别人的事情,你不准再去说了!”秦大山又问梦田,“有没有想好准备到哪里去?”

  梦田:“想好了,是龙川的一个好朋友家里,那里挺安全的,安排稳当后我会同你们联系的。”

  梦牛又说:“哥,你以后当兵去,当兵就有枪,再弄个团长、师长的当当,威威风风的,到那时邹满天见了我们都腿软发抖!”

  梦田笑:“你在哪里听来的?”

  梦牛:“学堂里的先生说的,农民怕地主,地主怕恶霸,恶霸怕官僚,官僚怕土匪,土匪怕……”

  巫七娘:“别瞎说!一个人只要身体健康,踏踏实实做人做事就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
  “梦猪怎么样?我去看看她。”梦田说着走进房里。

  巫七娘:“好是好了点,今天下午三叔公又借了半筒米给我们,梦牛去挖了几条蚯蚓煲了粥,梦猪也吃了小半碗,看上去好了一些,你就别挂心了。”

  梦田来到梦猪床前,弯下腰亲了她一下:“小猪猪,好点了没有?哥回来看你了!”

  梦猪转动着两个小眼珠:“哥,你回来了?是不是又要走了?你一定要快点回来!”

  梦田拉着妹妹树枝般的小手:“你放心,哥一定会回来的,你要多吃点东西,等着哥回来。”

  屋里灯光昏暗,但梦猪殷切期盼的眼神却让人刻骨铭心。

  秦大山走进房里对梦田说:“要走就快点走吧,别再磨磨蹭蹭了,邹满天要赶过来就麻烦了!”

  梦田转身拉着巫七娘的手:“阿爸,阿妈,我连累你们受苦了,真的对不起!”

  巫七娘:“你是阿爸阿妈的好儿子,千万别说见外话,出门以后一定要保重自己!”

  梦田又叮嘱梦牛:“以后学乖一点,邹满天心肠歹毒,凡事多留个心眼,家里以后靠你了,没事别乱跑,多帮爸妈做事,别再让人操心!”

  秦大山又催促儿子:“家里的事情有我们,你就别尽瞎操心了,出去后要记住别再给我丢人!”

  梦田在阿爸阿妈面前跪下说:“阿爸,阿妈,你们放心,你儿子出去后一定不再给你丢人!用不了多久,我一定会健康平安地回家来的。”梦田说完推开家门,走出了秦屋冲。

  邹家大院挂着两盏明亮的汽灯,在院子中央摆了一桌小酒宴。邹满天一想到除去村里两颗眼中钉,又占了两块水田,心里就就喜滋滋的。他在院子里喝着小酒,专等邹二虎回来说话。

  邹二虎等人比预料中的时间早了很多就回来。

  邹满天惊喜交半:“怎么那么快?在蛇岗山的悬崖边就……”

  邹二虎沮丧地摇着头:“没了,给他俩跑了!”

  邹满天气得小酒杯掉到地上:“跑了?为什么?你们四个饭桶还看不住他俩?”

  邹小吉:“不是,老爷,我们走到温泉圩时碰到大小姐了,她就把他俩给放了,还把‘悔过书’……”

  “呀,‘悔过书’怎么了?”

  “‘悔过书’和乡公所的文书全被小姐她撕了!”

  邹满天:“真是大饭桶!放在口袋里的文件怎么也会被她撕去的?莫名其妙,岂有此理!现在怎么办?人跑了,‘悔过书’也没了,还怎么弄他们!”

  邹二虎:“我想三更半夜了,他们还能去哪里?一定逃回家去了!”

  邹满天:“你们怎么光长头不长脑呢?他们会逃回家里等你去捉吗?”

  邹小吉:“我想也是,他们肯定像无头苍蝇那样,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!”

  邹满天:“笨蛋!你说跑了就跑了?还不赶快到家里捉人去!”

  邹二虎:“对对对,我们这就去秦家、高家搜查去!”邹二虎带上原来那四个人,往秦屋冲跑去……

  梦田跑步般地来到高家围。传宝已换上一套过年时穿的新衣服,走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。兰水招的一双眼睛却哭得红红肿肿的。

  梦田走到他们面前,一手拉着高长根,一手拉着兰水招说:“长根叔、水招娘,阿宝是被我连累的,若不是因为救我家梦猪,他不会受这份罪,我真的很后悔,太对不起你们了!”

  高长根拍着梦田的肩膀说:“你们都不用自责!你们俩亲如兄弟,不管怎么想、怎么做,我都能理解。这次我也看清楚了,邹满天他是存心要害死我们的,没有这件事他也会想出别的事来害人。你们走了也好,也好……”

  兰水招拉着梦田,又拉着传宝说:“你们这么小,出门在外一定会遇到许多艰难,要互相照应,多留个心眼,过些日子没事了就千万记住回家来看阿妈。”

  梦田感动地不断点头:“请你们放心,我们一定会互相照应,平平安安地回来的。”

  高传好走到梦田身边,直视着他。他感受到了她独有的气息。看到了一双水莹莹的眼睛在闪亮。一双热乎乎的手紧紧地抓住他说:“梦田哥,我想跟你们一起走,带上我吧!”

  还没等梦田开口,高长根就斥责女儿:“他们这是去逃难,你以为去吃喜酒呀!还带上你!”

  传宝走到高长根面前,神情严峻的问:“阿爸,我要走了,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,今天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,7年前我大哥传宗是不是被邹满天给害死的?”

  高长根犹豫着:“都过去那么多年了,还提它干什么?你就别管了!”

  兰水招哭:“阿宝,都过去了,你就别再惹事了,快走吧,耽误时间又出事了!”

  远处,传来了家狗的狂吠声。

  传宝坐了下来:“你们不说实话,我就不走了,让邹满天把我再抓走吧!”

  高长根看了妻子一眼,声音硬咽:“那年,你大哥是被邹满天叫去堵涵洞,而被洪水冲走淹死的,他当时给我家赔了一箩谷,说是扯平了,也就不说了!”

  传宝十分愤怒:“这狗东西太可恶了,一箩谷就买走了我哥的命!我去收拾他报仇!”

  兰水招哭着抱住儿子:“你千万别去,你不能去!你要是敢踏进邹家一步,妈就撞死在你面前!我们报不起这个仇,我们不报仇了!你要是阿妈的儿子,还认你阿爸阿妈,就赶紧给我走,走得远远的!”

  传宝:“妈,我们太冤了!太便宜他了!”

  兰水招:“只要你过得好,平平安安的,妈就知足了,不冤了!”

  高家围的家狗狂吠声越来越多,越紧。

  高长根大声催促:“是邹满天的人找上门来了,还有完没完?你们两个赶快从后门出去。”

  兰水招迅速吹灭屋里的煤油灯。

  传宝家的房子紧靠着后山。传好带着传宝和梦田迅速溜出屋,在屋背的竹林里蹲下躲起来观察。跟着就听到邹二虎在家里骂人砸东西的声音。传宝气得几次要冲回家去同邹二虎等人拼命,都给梦田和阿好死死地拉住。直到打闹声停止了,估计是邹二虎等人走了,传好和梦田又哄又劝,才把传宝送到村西的路口。

  梦田停下来对传好说:“好了,别送了,你就快点回家去,别让阿爸阿妈担心。”

  传好:“时间还早,我们再走一段路嘛!”

  传宝:“不走了,不走了,你还是快回家去看看吧,告诉阿爸阿妈我们已经平安上路了。”

  传好走到梦田面前拉住他的手,认真地:“梦田哥,答应我,一定要尽快回来,大家都在等着你。”

  梦田也用力抓着她的手:“你放心,我们一定会回来的,你们在家里倒是要多提防邹满天。”

  传宝和梦田走在去龙川的弯曲山道上。小半边的月亮时隐时现,照得山地朦胧诱人,风情万种,令人倍感空气清新,天地浩然。

  传宝:“邹二虎是不是先到你们家找人,找不着了再到我家来找的呢?”

  梦田:“我想肯定是的,因为我家离邹家近一点,顺路!”

  传宝:“他们来家后就听到大声叫骂,乱砸东西的声音,不知道会不会再打伤谁呢?”

  梦田突然对着山丘大喊:“邹满天,你听着,我们一定会回来找你算账的!”

  传宝跟着大喊:“邹满天,我们不会放过你,老天爷不会放过你,你死定了!”

  梦田和传宝这么一喊,好像心愿就要实现,顿感浑身是劲,精神抖擞!

  两人又走了一会,梦田说:“我们今晚幸好碰到海兰,要不是她敢说敢为,说不定我们已经躺在县大牢里被人虐打半死!”

  传宝:“是呀,多亏了她!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?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家?不知道邹满天会不会打骂她!”

  梦田:“当时我们只顾自己逃走,也没有来得及同她告别一下,问一问她怎样向邹满天交待。”

  传宝:“也许她一气之下又返回学校不回家了,如果我有这样凶残的父亲,我会感到羞愧,还回家干什么?”

  梦田打趣:“海兰一向对你好,要不你回去看看她?我就在铁场圩等你。”

  不料,传宝却认真地说:“那好,你也先别去铁场,就在这附近等我一会,顶多一个钟头我就能回来。”

  梦田:“你真的想回去找她?我猜她一定返回学校了。”

  传宝:“我越想越吞不下这口气,我要回去放把火,把邹家大院给烧了,看他奈我什么何!传宝说着就往回走,梦田只好跟着他走。

  梦田担心地:“现在半夜了,你放火,万一把海兰、邹奶奶也烧了怎么办?”

  传宝看了梦田一眼,继续大步往前走。他从裤袋里拿出木弹叉问:“你带来了没有?”

  梦田:“带来了,想怎么样?”

  传宝:“不烧他的大屋也可以,我们就用这个弹叉射瞎他的双眼,也让他尝点厉害!”

  梦田高兴地:“行,我们是不能灰溜溜地逃走,这样太便宜他了!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半夜遛回来,又杀他个回马枪。”

  于是,传宝和梦田又急急忙忙地返回竹背村。

  半边月亮躲在云堆里窥探着竹背村的家家户户。

  传宝和梦田悄悄地靠近邹家大院,他们爬上了围墙。只见邹满天正同邹二虎、邹小吉等人围坐在一起喝酒,餐桌上有盐焗鸡、大条鱼、大块肉,还有酒。梦田说:“我们连救命的米粥都没有,他在这里吃肉喝酒了还不肯放过我们!”

  传宝:“这样的人多活一天,我们就多受一天的冤枉罪!来,射瞎他!”他摸出了木弹叉,看梦田也准备好了,就倒数:“三二一射!”两颗仇恨的石子对着邹满天射去。

  “哎哟!”邹满天痛得惨叫一声,忙用手去捂住额头,鲜血透过手指流了出来。

  大家还没有弄清怎么一回事时,邹满天站了起来说:“有刺客!”

  “刺客?”邹二虎愣了一会,明白过来,大喊:“有刺客,快抓刺客!别让他跑了!”

  邹二虎、邹小吉等人赶忙抄起棍棒四处张望,接着大院门打开,邹二虎等人出门搜捕。

  传宝和梦田见射中了邹满天,高兴地跳下围墙。梦田:“他们出来了,我们走!”俩人迅速隐没在旁边的小树丛中。

  邹二虎等人拿着手电筒在探照。有人说:“没有人呀!”

  邹二虎:“没有人我大哥怎么会受伤?往前给我仔细搜。”

  邹二虎的手电照过来,正好形成亮点,一颗小石子打在他的手上,一颗射中他的头皮,吓得他将手电筒丢在地上。又有人惊叫:“有鬼,是有鬼!”

  趁着月黑,传宝和梦田迅速离开,两人像打了大胜仗的将军那样,哼着山歌重新上路。

  邹二虎、邹小吉回到院子里,邹满天问:“怎么样?是谁?看清楚了没有?”

  邹二虎:“外面黑沉沉的,什么也看不清楚。”

  邹小吉:“刚才阿水说是鬼。”

  阿水看了大家一眼:“是呀,是呀,很多鬼,一排一排的,有使刀还有拉箭的。”

  邹满天搧了他一巴:“笨蛋,什么使刀拉箭的,分明是那两个小子在寻仇报复。”

  邹二虎:“大哥,要不我带几个人再去一趟把他们捉回来?”

  邹满天:“你在明处,他在暗处,还能等你去捉?也不动点脑筋!”

  邹二虎:“既然这样,干脆等两天我再设个局,他们躲得了初一,躲不了十五。”

  邹小吉看着满桌子的酒菜说:“我看一时半会他们也不敢来了,老爷就坐下来喝两杯酒消消气?”

  “你们吃吧,我没有胃口。”邹满天握紧拳头重重地打在桌子上,站起身离开大院。

  经过这次事件,邹满天坚定了要对高、秦两家“斩草除根”的决心。

  在山道上,传宝和梦田一路走,一路感叹着刚刚发生的事情。

  梦田:“我看刚才的弹叉射偏了一点,好像都只射到邹满天的额头上。”

  传宝:“射到额头也够他痛几天,总算解了点气!”

  梦田:“只是痛几天,还是便宜了他!”

  传宝:“不要紧,再找个机会收拾他,他嚣张不了多久。”

  俩人就这样一边走路,一边说事。逐渐地,东方渐渐露出曙光,太阳爬过山岭,金色的阳光铺满草地、树木和弯曲的小道。

  梦田和传宝走村串街地打听哪家需要请人做工……

  高传宝在铁场一建筑工地和灰砂、挑砖头,浑身是汗。

  沉睡的小山村,天蒙蒙亮,几条黄牛在山边嚼吃。一块一块梯田般的小菜地,十多位村民在割菜,装上竹筐。秦梦田与另一位村民各挑着一担鲜菜,走在铁场至老隆的小道上。

  晨早的老隆镇静悄悄,街道上,稀稀拉拉的行人在匆匆走动。秦梦田挑着菜担走进《三叔鲜菜店》里。

  天空下着大雨。稍后雨停,秦梦田心情轻松,挑着空竹筐走在回铁场的路上。

  在一个十字路口上,他迎面碰到两个骑自行车的人,他俩停下车问:“喂,小子,到铁场该走哪条路?”

  梦田远远地就看到迎面过来的骑车人,心里并不在意。待他们拦住开口问路时,才从口音听出是邹二虎和邹小吉。梦田戴着草帽低着头,心却突突地乱跳,他随手指了指前面的一条路,就继续赶路。

  邹二虎等人重新骑上自行车往前走。走了一段路,邹二虎停了下来说:“刚才那个挑竹筐的后生,我怎么觉得像是秦家那小子?”

  邹小吉:“是呀,是呀!看身形是像,但他没有抬起头来,没看清面像。”

  邹二虎:“蠢货!要不是他为什么不抬起头,不说话呀?我不说像你也不说像,快回去追呀!”

  “是是是,追上去拦住他。找了那么久,原来他躲到这里来了!”邹小吉跟着邹二虎骑上自行车向刚才的目标追去。

  梦田心里明白,邹满天寻仇寻到龙川县来了,处境有点危险。他加快脚步往前走,刚走了几百米,就听到后面骑车人的声音,回头一看,正是邹二虎和邹小吉追了上来。

  邹二虎在后面喊:“小阿哥,你等一等!”

  梦田向四面张望,左前方正好有条小道通往山坡,容易脱逃。他看邹二虎追上来了,心境反而平静下来。他把竹筐摆在路中央,站在小道一边,手握扁担问:“什么事?你们怎么像鬼魂一样缠着我?”

  邹二虎:“别误会,我们也是来龙川办事的,大家正好碰上,就同你说说你家里的事情。”

  邹小吉:“我们没有安坏心,过去的事情都是误会,过去了,没事了。你把传宝一起找来,我们说说家事乡下事。”

  梦田:“家事、乡下事?”

  邹二虎:“对对,我们坐下来吃杯茶,保证不难为你。”

  梦田想邹二虎等人也许真的是来龙川办事,他也太想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,于是问:“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?”

  邹小吉看了邹二虎一眼没有说话,梦田说:“你不说就算了,我没有时间陪你闲扯!”他说着就向小道走。

  邹小吉突然说:“小梦猪死了!”

  梦田又意外,又震惊,快步走回大路,抓住邹小吉:“你说什么?谁死了?”

  “梦猪死了,真的,她死了!”

  梦田哭:“你胡说,你骗人!梦猪不会死,她一定不会死的!”

  邹小吉想摆脱梦田的撕扯,他大声地:“我没有骗你,骗你的是猪!是狗!”

  邹二虎:“你别哭,还发生了好多事情呢!”

  梦田:“我不听,我不管其他,梦猪是你们害死的!”梦田转身要走,邹二虎突然抱住他。梦田拼命挣扎,用手肘猛撞他的身子。邹二虎没有松手,大声责骂邹小吉:“蠢货,还不快来按住他!”

  邹小吉突然醒悟似的,放稳自行车过来,梦田用力一蹭脚踢倒了自行车,压在邹小吉身上。邹小吉挪开自行车站起身扑向梦田,梦田用尽力气,猛的一下,撞击邹二虎的下腭,他悄一松手,梦田挣脱了邹二虎的双手,跌到了地上。邹二虎猛扑过去,梦田一侧身,反踢了邹二虎一脚。邹小吉看准一个空挡,将梦田扑倒,骑在他身上用力挥打。梦田手抓一把稀泥,用力擦到邹小吉的脸脥上、眼睛上。跟着重重的挥拳过去,邹小吉唉哟一声,鼻子里流出鲜血,梦田趁势将邹小吉掀翻在地。他正要爬起身,邹二虎又扑打过来,两人抱在一起扭打,梦田渐感体力不支,邹二虎明显占了上风。

  梦田看准路边一条小水沟,看看快打到水沟边了。邹二虎大叫:“蠢货,快来帮手。”

  邹小吉满头是泥,满嘴是血,赶紧跑过来踢梦田。梦田猛力一推,邹二虎先滚到小水沟里,梦田正好压在邹二虎身上,小沟里水不深,但窄得很难转动身子。邹二虎不仅全身沾满泥浆,还被呛了几口臭水,眼睛睁不开,难受得大叫:“好了,好了,不跟你玩了!”

  邹小吉不顾一切冲过来帮手。梦田又抓了一把烂泥向他扔过去,然后迅速站起来将自行车推倒在水沟里,拿起扁担站到田边的小路上说:“你敢再过来,我就先打断你的狗腿!”

  邹小吉愣住了,邹二虎一边爬起身一边骂邹小吉:“蠢货,还不快过来拉我一把!”

  梦田也一脸污泥,向山坡小路愈走愈远。邹二虎跺脚骂道:“哼,看你能跑到哪里去!”

  梦田来到一建筑工地,对着在屋顶做工的人大喊:“阿宝……”

  天刚蒙蒙亮,两位年青人各挑着一担蔬菜行走在铁场通往老隆的公路上。

  有两个灰衣人或远或近在跟踪着挑菜人。

  天色渐渐明亮,人们看清楚了两个挑菜人是秦梦田和高传宝。而跟踪者是邹二虎和邹小吉,他俩会心地笑着,不时又在交谈什么。

  老隆县城,秦梦田和高传宝挑着蔬菜走进《三叔鲜菜店》,又把菜分门别类摆放到摊挡上。

  《三叔鲜菜店》斜对面是一间茶室,邹满天领着六个人坐在靠窗的茶桌喝茶,目不斜视在监视菜店的一举一动。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走进茶室,在邹满天身边小声报告情况。

  邹满天奸笑着摆摆手:“知道了,该动手了!”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各带着3个人走出茶室,分左右两路往《三叔鲜菜店》走去。

  梦田吃完早餐走出厨房,下意识地向对面望去,猛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。“邹满天!”他轻声对传宝说,“邹满天坐在对面茶室里,我看来者不善。”

  传宝拿起扁担:“狗东西果然跑到这里来撒野,我到对面去砸扁他!”

  “别乱动,看清楚点!”梦田按住传宝探头向外张望,很快就看到邹二虎、邹小吉等人分左右两路向菜店靠近。

  “他们来了不少人,别跟他硬斗。等会我们先同他们捉捉迷藏。店里有一个后门,走!”梦田拉了一下传宝的手,从后门走了出去。

  邹小吉走进菜店问店小二:“刚才那两个送菜来的后生人呢?”

  “走了。”

  “走了?到哪里去了?”

  店小二打量着来人:“不知道,没说。”

  “搜!”邹二虎带着众人闯进店里,见一个后门半掩着,估计是从这扇门走掉的。于是,邹二虎同邹小吉各带着一队人分两边追赶。

  传宝和梦田在东大街跑。邹二虎等人在后面追赶,大喊:“抓住他,跑不了啦!”

  梦田等人绕过茅房,将旁边的一堆黄竹推倒,阻挡邹二虎追捕。

  梦田等人跑到一处院墙,邹小吉的人已堵在巷口笑:“看,还能往哪里跑?”他们逐渐逼近过来。

  梦田和传宝各拿一条黄竹竿抵挡,邹小吉呆站着,梦田和传宝利用竹竿的撑力,一下跃过墙头而去。

  在一条巷道里,又碰上邹二虎等人,梦田和传宝一人拿着竹扫把,一人拿条竹扁担,对持中传宝对邹二虎虚晃一棍,趁邹二虎后退之际,俩人迅速从侧边的巷道跑出去,然后走过南大街向北跑去。

  梦田:“我们往北山坡去,那边是山坡地,他不容易追到我们。”

  传宝跟着梦田跑了几步,停了下来说:“就邹满天一个人坐在茶室里,我们先到那里收拾他去!”

  传宝说着往茶室方向跑,梦田跟着跑去。

  在茶室里,邹满天边喝茶,边哼着小调,神情十分惬意。梦田和传宝突然跑进来站在面前,他脸色骤变,嘴巴打结,一时不知如何面对。

  梦田:“邹满天,我们同你无怨无仇,你为什么三番五次要来害我们?”

  “我没有……怎么会呢?误会了!”邹满天迅速冷静下来,“来,都坐下吃杯茶,我请客!”

  梦田:“你诬陷我们偷米,霸占我家水田,还千方百计要整死我们……”

  邹满天:“没有,没有,这全是误会,来吃杯茶,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……”

  梦田:“那你带那么多人来干什么?”

  “同这狗东西啰嗦什么?”传宝说着将茶壶砸向邹满天,然后又抓起板櫈砸过去。

  “打人啦,杀人啦,快来人呀!”邹满天边躲避边大声叫喊,又拿起身边的条櫈进行还击。

  梦田见状,迅速拿个茶杯对准邹满天的手腕砸去,邹满天唉哟了一声放下板櫈。

  梦田趁机拿起板櫈卡住邹满天的头,骂道:“你敢再害我们,就砸烂你的狗头!”

  邹满天哆嗦着连说:“不敢了,不敢害了!”

  两个店小二冲上前来劝架:“你们几个要打架就到外面去,看看,茶壶茶杯都打烂了,怎么办呀?”

  邹满天只想快点脱身,连连说:“对对对,别在这里闹,我们到外面谈!”

  店小二上前,阻挡传宝等人继续打人砸东西。传宝还是拿了个茶杯砸向邹满天的脑袋。

  梦田不想在茶室里逗留太长时间,于是说:“到外面去就到外面去,难道还怕了你不成!”于是同传宝一起走出茶室。

  梦田和传宝刚走出茶室,就看见邹二虎、邹小吉找了过来,于是乘机往北街跑去。

  邹二虎吩咐众人:“你们继续追,别让他们再跑了,我先进去看看大哥怎么样了。”

  梦田和传宝在前面跑,邹小吉等人在后面追。

  邹二虎走进茶室,见里面一片狼籍,邹满天的头上又添了两块血疱,他赶紧走前两步扶住邹满天问:“大哥,又怎么样了?”

  邹满天一见邹二虎到来,不禁火上心头骂:“都是一堆废物,人没有抓住,又被他们打了一顿!”

  邹二虎:“大哥,对不起,这回他们跑不了啦,正在追呢!小二,还不快找点药膏和纱布来包一下!”

  店伙计找来纱布帮着邹满天包扎伤口说:“你们怎么会结这么大的仇呀?”

  邹二虎瞪了小二一眼说:“大哥,别担心,再喝点茶,这次一定可以捉住他们的。”

  “他们神出鬼没的,不担心才怪呢!”邹满天站起身走出茶室。

  邹小吉带人将传宝和梦田围在山坡上。

  由于不断奔跑和打斗,太阳又****辣的,传宝和梦田渐感体力不支。于是,就近搬了几块石头守在山上,对邹小吉等人大喊:“谁敢再上前一步,我就砸死谁!”

  邹小吉对同伙说:“他们走不动了,跑不了啦,看他俩还能玩什么花招!”于是也站在山下不动,派人紧急去向邹满天报信。

  没过多久,邹满天带着几个人走过来,各人手上都拿了棍棒。

  邹满天对传宝等人喊话:“你乖乖地走下来认个错,我可以饶过你们!”

  传宝拿起一个石头砸过去,被邹满天躲开了。

  邹二虎高声叫喊:“你们跑不了啦,我大哥说你们下来认个错,可以饶过你们!”

  突然,一阵军号声传了过来。梦田猛然记起,北山坡下方是一个军营,他过去照鲜菜店老板的吩咐,曾多次给军营送菜,认识好几个守门的军士。于是他对传宝说:“阿宝,我们当兵去!”

  “当兵?他们能要我们吗?”

  梦田:“会要的,前些日子我给军营送菜时,认得里面的人,有个长官就叫我去他那里当兵。”

  传宝:“但听说当兵要打仗,我们村前几年不是有好些人去当兵,去年还死了两个吗?”

  梦田:“顾不了那么多了,博一次吧,总比天天让邹满天追杀强。我们当兵后有枪,看邹满天还能怎么样?”

  传宝犹豫了一会说:“只好这样了,当是找个地方歇脚吃饭吧!”

  梦田:“好呢,我们就留下,不好就走人。走,气死邹满天!”

  传宝和梦田将身边的石头一个又一个往围山的人砸去,趁邹满天等人躲避的机会冲下山坡。

  梦田和传宝向北山坡的军营奔跑。

  邹满天一看急了:“赶快追上,跑进军营里就麻烦了!”

  在军营门口。梦田对守门军士说:“是长官叫我俩来当兵的!”于是跑进了军营。

  邹满天带着大批人来到军营前,说要进去抓犯了事的村民,却被守门军士拦住了。

  双方在门口吵嚷了一会,邹满天等人被请进了军营的会见室里。邹满天气呼呼地在会见室坐下,东张西望像探寻军营的奥秘。

  不一会,有三个长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。随行军官介绍走在前面的人说:“这位是我们营的王镇国副营长,你们有什么话就同我们王长官谈。”

  邹满天的头上包扎着纱布,从白纱布里透出血印。

  王镇国示意他们坐下说:“听说你们抓人抓到我们军营里来了,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邹二虎抢着说:“我们村里有两个小偷偷了东西,还把我们村长打成重伤。”

  邹满天:“是这样,我们村子里的高传宝和秦梦田两人,上个月跑到我们家偷大米,偷猪,还打伤人,是刁民,看,我这是刚刚又被打伤的。所以村里要把他俩带回去处理。”

  “原来是这样?”王镇国又问,“那他们偷了多少东西?”

  邹小吉抢着说:“偷了3000斤大米,还有……”

  王镇国:“你们家有那么多大米让他们偷呀?是怎么偷的?”

  邹满天:“我是村长,因此家里存了些粮食以应付村民急需,不过被他们偷来偷去就所剩无几了,过两天都要断炊了。”

  邹二虎:“他们趁大家睡熟了就翻墙进来,同伙就在外面接应。给我们当场抓住,人赃并获,他们还写了‘悔过书’的。”

  邹满天:“我们是按乡公所的旨意,要把他们送县里去秉公处理的,不料却被他俩半路逃脱了。”

  王镇国:“国有国法,军有军规,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跑进我们军营里抓人呀!”

  邹二虎:“报告长官,他们不是军人,是我们正在追捕的逃犯。他们是走投无路刚躲进来的,请长官秉公处理。”

  旁边的军士走到王镇国身边耳语了几句,王镇国沉思了一会说:“如果他们确实犯了罪,我们当然不会阻拦,不过,我有个条件……”

  邹满天眼前一亮:“长官请讲是个什么条件?”

  王镇国:“由于前方在打仗,国军的粮食一时跟不上,你们也支援3000斤大米给我们应急,怎么样?”

  “这个,是不是……”邹满天面露难色。邹二虎赶紧接上话:“能不能少给点?”

  王镇国:“3000斤还多呀?我们军营那么多人要吃饭,不多了。我给你10天时间做准备?”

  邹满天把心一横:“好,3000斤就3000斤,我们把人带回去,再过10天一定把大米送来。”

  王镇国:“不行,你们把粮食送来,我们再放人。”

  邹满天无奈,只好说:“我们回去立即筹备,再过10天准来。不过你得说话算数,不能把人给我放了。”

  王镇国笑:“你放心,我肯定不会私下放人。”

  邹满天一行又气又恼走出军营。邹二虎:“大哥,前段时间我们拼命卖粮,现在要再送走3000斤,家里也就空了,真的要断炊了。”

  邹小吉:“是呀,离割禾还要20多天,也等不及呀!”

  邹二虎:“都怪你,说什么偷了3000斤呀,说偷了300斤也够吓死人的了!”

  邹小吉:“我不是想说得严重一点吗?再说了……

  邹二虎:“我们辛苦了一个多月,人没有捉到,又赔进去3000斤米,悔气!”

  邹满天:“好了,别吵了!这事办得是够糟糕透顶的。只能到时多带一些钱到铁场、老隆来买,事既至此,就当是3000斤米买了两条小命。”

  邹二虎担心:“王营长不阴不阳的,他们会不会串通起来诈我们呀?”

  邹满天:“是该提防着点。所以,我们的动作要快,省得夜长梦多呀。今年是什么年呀?我怎么办起事来总不顺心呀!”

  王镇国副营长来到团部,向肖国兵副团长汇报了竹背村邹满天带人到军营抓人的事情。

  肖国兵沉思了一会说:“现在前方战事十分紧张,要补充大量兵员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对主动来部队从军的,都要爱护保护,不能轻易让人带走。你现在就回去正式吸收秦梦田和高传宝入伍,并加紧对他们的教育和训练。”

  王镇国:“那10天后邹满天要来带人怎么办?”

  肖国兵沉思,度着步子:“到时开个士兵大会,让他们来带好了。”

  王镇国:“那不等于送羊入虎口吗?”

  “能不能把他们训练成武松?”肖国兵笑,“退一步来说,你不点头,大家会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带走吗?不过,当务之急是抓紧训练,提高他们的应对能力。”

  秦梦田和高传宝穿上军装,在饭堂里大口大口地吃米饭,吃猪肉;听长官讲军事课;在操场上练刺杀、射击、攀爬、负重跑跳。

  第十天上午,军营训练场。训练场的一边摆放着30担大米和3头大肥猪。主席台上坐着肖国兵副团长和王镇国副营长,上方一条横幅写着:“邹满天村长来部队带人大会”。

  主席台左下方坐着秦梦田和高传宝及其所在班排的战士,右下方坐着邹满天及其所带来的随从。两边的人不时怒目相视,台下气氛紧张,责骂声不绝。

  在邹满天阵营里。邹二虎说:“带人还开大会,这个军营也真会搞名堂,莫名其妙!”

  邹小吉:“我看他俩也够倒霉的,好不容易躲进军营里,还没吃几顿饱饭,又被人带走。要是我就再逃远一点。”

  “再逃远一点?你还嫌大家不够烦呀!”邹二虎骂完邹小吉,又讨好邹满天,“大哥,等一会他们把米收了,把人交了,我们就直接将人押送到县里去算了,免得又生出别的是非来。”

  邹小吉出了个歪主意:“我看别忙着送走,可以把他们绑在竹背村示众三天,让村民都知道他俩同老爷作对的下场……”

  在秦梦田和高传宝这一边,战士们看见肥头大脑的邹满天扯高气扬的样子就来气。他们也在骂:“有钱的可以到军营里来抓人,谁还能安心去前方打仗?”

  “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我们乡里的恶霸财主,就想上去刺他一刀!”

  “梦田和传宝不用担心,他们真要带你俩出军营,我们就同他拼了!”

  在主席台上,王镇国大声宣布:“请大家安静,我们的带人大会开始,欢迎肖国兵副团长作见证讲话。”

  台下士兵鼓掌、吹口哨。肖国兵站起身向大家招了招手说:“竹背村村长邹满天带来乡公所的公文,给部队送来30担大米和3头大肥猪,提出带秦梦田、高传宝俩人回村里去交代问题。而秦梦田和高传宝坚持自己是清白的,不愿意跟他们回去……”

  台下战士们大声高喊:“不能回去,不可以跟他们回去!把人交出去不公平!”

  “请大家安静!”肖国兵继续说,“我们是国民革命军,办事要有法可依,有章可循。既不可循私枉法,又不可纵恶护短。这两天有战士提出上擂台带人的解决办法。具体做法:一是一人带一人,二是两人带两人,三是十人带十人。部队的人选由秦梦田和高传宝决定,竹背村的人选由邹村长决定。这样做是不是比较公平些?”

  台下战士群情激愤:“第一第二两个办法不公平,按第三个办法决定!”

  邹满天阵营也在热烈讨论:“到底搞什么名堂?不是说好了‘送米带人’吗?怎么又变成‘擂台带人’了!”

  邹二虎:“他们年轻体壮,天天吃饱了撑的,我们临时到哪里去挑10个人来带?肯定弄不过他们。”

  邹小吉:“刚才肖长官不是说可以一对一或二对二吗?我们随便找两个人就能收拾那两个小兔崽子!”

  邹满天看看四周,走上主席台对肖国兵说:“我想代表竹背村政府和村民说几句话行不行?”

  肖国兵:“行,你对大家说一说。”

  邹满天面向战士们:“子弟兵兄弟姐妹们,我是竹背村村长,受我母亲、女儿及村民的委托,今天送来3000斤上好的大米和3头大肥猪,给大家改善生活……”

  台下战士:“那还不是剥削老百姓弄来的!”

  邹满天:“不不不,不是剥削来的,是我今早拿大洋去圩里买回来的。是这样的,我们今天的另一个任务就是依照村规和村民的决定,把在村里犯了事的秦梦田和高传宝带回去,向村民作个交待……”

  肖国兵:“行啦,行啦!刚才宣布了三个‘擂台带人’的办法,你们选用哪个?”

  邹满天:“上次不是都说好了,送米来带人走,怎么现在又变成‘擂台带人’了呢?”

  肖国兵手指群情激愤的战士:“你看看这种情形,兄弟们心生怨愤,众理难服,你们能将人带走吗?若通过擂台带人,大家心服口服,无话可说,是不是?”

  邹满天:“我们竹背村是讲文明,守诚信的地方。我们不想牵扯无辜,更不想伤害无辜,但他们若打输了,我们肯定能将人带走吗?”

  肖国兵:“肯定能,若你们赢了,我一定把人交给你,任由你们带走。”

  邹满天:“你是长官,说过的话可要算数!”

  肖国兵:“你放心,肯定算数。你决定选哪种方法来作擂台带人?”

  邹满天:“我刚才说了不要牵连无辜,还是两人带两人吧!”

  台下战士大喊:“以大欺小,不合理!不公平!要选十对十!”

  肖国兵转向秦梦田和高传宝:“邹村长提出两人带两人,你们的意见呢?”

  高传宝:“几对几都没有问题,但我对邹满天!”

  秦梦田:“谁都不用对,就我对邹满天!”

  “不行!”肖国兵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俩,“不要冲动,不要斗气!事关你们的命运。我看还是多人对多人吧,你们俩个可以互相有个照应。”

  “我们的事不用别人插手,今天就同他拼了!”

  邹满天离开主席台下来对邹二虎和邹小吉说:“等一会你们两个上场,别给我丢人!该怎打就怎打,不用我再教吧?打赢了,每人奖励一担谷!”

  肖国兵向大会宣布:“擂台带人现在开始,采用的方法是两人带两人。带人前宣布纪律:不准使用武器,不准第三者帮忙,不准伤人要害,点到为止。”

  肖国兵说完,秦梦田和高传宝由左边上场,邹二虎和邹小吉由右边上场。

  秦梦田、高传宝个头瘦弱,同邹二虎、邹小吉健硕的体形,形成鲜明的对比。台下顿时议论纷纷。

  王镇国走过来对肖国兵提意见:“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,要不加赛射击、跑步、攀爬……”

  肖国兵笑:“对我们的士兵这么没有信心呀?”

  邹二虎和邹小吉满怀信心上台,看了看邹满天,有意向台下士兵展示自己强壮的两臂。肖国兵见罢也不禁捏了一把汗。他对王镇国说:“你再去叮嘱他俩一下,俩人一定要冷静沉着,互相照应,用脑去打,千万不能近身拼体力。”

  王镇国答应着就走到梦田身边说了几句话。

  肖国兵宣布:“擂台带人开始!”

  梦田同传宝紧握了一下手,梦田说:“沉住气,先绕几个圈子,耗耗他俩的体力。”

  传宝一双眼睛像喷火一样:“我恨不得一脚就踢倒他,吃掉他!”

  梦田:“别着急,先拖垮他;看准机会就给他打一拳,踹一脚。”

  台下锣鼓震天。高传宝、秦梦田和邹二虎、邹小吉展开了撕打,双方不断寻找机会出手打击。战士们高声呐喊:“梦田加油!传宝加油!加油,加油!打破他的狗头,踢断他的狗腿!好,打!再打!”

  邹二虎、邹小吉总是捕捉机会进攻。邹二虎突然绕到传宝身边,就是一个猛拳,传宝一侧身闪了过去,梦田眼快挥了一拳,打在邹二虎的后脑上,接着迅速绕到邹小吉身后,一拳打在他的脖颈处。

  高传宝也同邹二虎对打起来,高传宝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手,不断手脚并用打击对方,邹二虎也抓准机会给传宝重击。

  梦田在同邹小吉扭打在一起,邹二虎突然舍弃高传宝,同邹小吉合力打击梦田,出手就是重拳。梦田倒退了两步,和邹二虎抱着滚在一起撕打,邹小吉几次上前援助,要么打空,要么打在邹二虎身上。传宝见梦田可能要吃亏,立即冲过来猛踢邹二虎的头,邹二虎一松手,梦田乘机对邹二虎的耳穴击去。

  邹二虎反身抱住传宝压倒在地,重拳乱打。梦田情急之下挣脱邹小吉,手一扬,飞出一颗小石子砸在邹二虎的眼角上,邹二虎叫了一声,举起的手无力地放下,去掩护受伤的眼睛。

  传宝趁机打倒邹二虎,跟着拼命打击他的头部和颈腰部;梦田乘邹小吉分神之际,合力将邹二虎按翻在地,又抓住他的头发往地上砸撞,邹二虎额角上流出了鲜血。

  “废物,笨蛋!”邹满天气得直跺脚,他身边的随从在摇头叹气。

  台下战士则大声呐喊:“打得好,打得妙!打得狗腿子哇哇叫,见到战士绕路跑;打打打,用力打,打得狗腿子没主张,眼青鼻肿本赔光!接着打……”

  邹小吉顿时没了先前的斗志,梦田和传宝转而合力对付邹小吉,两人一前一后,忽左忽右不断拳脚并用,邹小吉防不胜防,也被打得脸鼻出血。

  邹二虎站起身想冲过来,梦田一脚踢去,邹二虎又倒在地上,传宝乘机又抓住邹二虎的头猛力往地上撞。

  台下战士群情激昂,又大声喊:“打得好,打得好!用力打,打死害人虫,伸冤报家仇!丢人啊,快去鑽地洞啊!”

  肖国兵见状对卫士官:“好了,可以了,不能再打了!”

  卫士官上前用力拽住已近打疯了的高传宝和秦梦田。

  肖国兵走近邹满天问:“邹村长,你看还打不打?”

  秦梦田大声地:“打!邹满天你滚上来打!”

  邹满天:“他们刚才用了小石子,暗器伤人,违规在先,该判输了!”

  肖国兵问台下战士:“他们刚才使用暗器了吗?”

  台下战士大喊:“没有!没有看到。”

  肖国兵:“你听,那么多人都说没有看到,你有没有看走眼?”

  秦梦田又招呼邹满天:“邹满天,你滚上来,我同你一对一决一场!”

  只见高传宝迅速冲下台大喊:“邹满天,我来同你打,打死不用赔!”说着就向邹满天打去。

  邹满天身边的人赶紧抱住高传宝不让他打邹满天。梦田生怕传宝吃亏,也赶忙过来助战。有十多个士兵也冲过来助威。

  台下乱成一团,邹满天边护着头边躲避说:“好了,没法打,不打了,不打了!”

  传宝大声叫嚷着,还要冲过去:“邹满天,我要杀了你……”

  部队的人合力将几近疯狂的高传宝和秦梦田拉开:“好了,别乱来,听肖团长的。”大家好不容易将他俩拉了回来。

  肖国兵又问邹满天:“邹村长,你看这件事怎么办?”

  “你们依仗人多势大,不公平,没法比,我们走!”邹满天怒气冲冲地站起身,带着随从人员走出了军营。

  众战士取笑:“输了,滚了,丢人啊……”

  肖国兵对王镇国说:“是块好料呀!”他们走向前同秦梦田、高传宝握手:“祝贺,祝贺!你们为部队争了光,也为父母争了光!以后就在部队里认真训练,学好本领,争取多立功,多受奖,为国家作贡献!”

  梦田和传宝眼含热泪,一再表示感谢长官的鼓励,以后一定会学好本领,报答长官,报效国家!

  连队的战士都涌过来拥抱梦田和传宝,夸他俩打得机智勇敢,为部队争了面子。

  梦田、传宝和战士们在一起进行跑跳和射击训练。

  梦田和传宝穿着国军新军装,行走在老隆大街上。他俩精神抖擞,显得更加英武帅气。

  梦田和传宝走进老隆照相馆,请师傅给他俩照下了生平第一张相片。

  梦田和传宝来到《三叔鲜菜店》,看望在那里共过劳作的挑菜工和店员。

  梦田和传宝接着走到对面的茶馆,对一个月前在那里发生的打斗进行道歉,还赔偿了当时打斗摔烂的茶壶、茶杯钱。

  夏日的太阳催促行人匆匆走路。梦田和传宝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快乐。他们兴高彩烈,哼着歌曲往军营方向走去。

  在老隆大街口,一个老伯在树荫下摆卖西瓜。丁财富排长带着一个班的士兵巡逻,见西瓜漂亮,天气还热,就喝令老伯停下。丁财富挑了一个,用步枪刺刀劈开,咬了两口,大赞那西瓜又甜又多汁。

  于是又有两个士兵上前挑西瓜,同样用刺刀劈开西瓜吃。

  有个士兵将劈开的西瓜送到丁财富面前:“排水,这个更甜些,你来尝一尝?”

  丁财富将只咬了几口的那块西瓜丢掉,接过士兵递来的瓜,咬了一口说:“是呀,真的好甜,你们大家也吃呀!”

  于是,士兵又去老伯瓜筐里挑西瓜。

  卖瓜老伯求饶似的:“军爷,少拿一个吧,小本生意,经不起折腾……”

  岂知,那几个士兵非但不住手,又上来几个人还要拿。卖瓜老伯护住瓜筐不让再拿。丁财富走前两步骂:“老子来你这个穷地方保护你们,差点连命都搭上了,吃你们几个西瓜都舍不得呀?手拿开,你们挑两个给王连长带回去!”

  卖瓜老伯急得哭了,不断说:“军爷,求求你了,吃过就行了,别再拿了,我还等着拿它去城里卖钱,换米抓药呢!”

  有两个士兵动手去拖老伯,他双手死死抓住瓜筐不肯松手,嘴里不断哀求:“军爷,求求你了,手下积点福、留点情吧!”

  有个士兵恼了,用脚去踢卖瓜人,骂道:“你这个死老鬼,给脸不要脸,就别怪我不给脸!”他招呼同行多来几个人一起拖走老伯。

  正在哭闹争持之际,传宝和梦田闻声走了过来,大喝一声:“住手,怎么回事?怎么能这样欺负人?”他们认出了这个排长正是乡公所所长丁光步的儿子,心里更加气愤。

  丁财富也早就知道传宝和梦田两个乡里“刺头”,心里正气着,今天居然送到面前,他斥责说:“哼,我当你们是谁!这里没有你的事,该干什么干什么去!”

  梦田:“你们把西瓜放下,让老伯走!”

  丁财富:“我本来还想放过他,你算老几?老子偏不买你的帐,兄弟,再拿两个回去!”

  传宝:“你们做这样昧良心的事,就不怕闹肚子吗?”

  丁财富反击:“那跑到别人家里偷米算不算昧良心呀?吃了会不会闹肚子呀?你蒙得了别人,还能蒙得过我呀!”

  梦田和传宝气得涨红了脸:“你说清楚,到底谁昧良心了?谁蒙谁了?”

  有个班长见状出来当和事佬,他说:“算了,算了,是一场误会。不拿就不拿了,没事了,大家都回去吧!”他跟着在丁财富面前小声说了几句话。

  丁财富轻蔑地盯着传宝和梦田:“我们走,你们就继续装,继续蒙吧!”

  他们正要离开,梦田见满地的西瓜皮,瓜农边哭边抹眼泪。他走前几步,拦住丁财富说:“这叫没事了?就这样走了?”

  丁财富:“我们不走,你还要请我们吃西瓜呀?那好啊,再去挑几个过来。”

  传宝:“你们留下吃瓜的钱再走!”

  “什么?你们想找死呀!”丁财富突然一个猛拳挥过来,将传宝打倒,跟着就有几个人去殴打梦田。

  传宝一边抵抗,一边不屈不挠地争辩:“你们借债还钱,吃瓜给钱,不能不讲道理!”

  看传宝和梦田被打得差不多了,丁财富一声呵喝:“好了,我们走!”

  梦田从地上爬起,拿起步枪冲到丁财富面前指着他:“把吃瓜的钱留下!”

  梦田的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震住了。丁财富吓得脸色骤变,声音颤抖:“有话好说,快,快把枪放下。”

  梦田又将枪指向那个班长:“把吃瓜的钱留下,否则别怪我的枪不长眼睛。”

  班长边从口袋里掏钱边说:“好好好,给钱,我们给钱,大家都给钱。”

  丁财富从口袋里掏出钱丢到瓜筐里,说:“看好了,钱!”

  其他士兵一个又一个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放到瓜筐里。

  丁财富走时瞪着梦田和传宝恨恨地说:“哼,你等着瞧!”

  ……

  半年以后,由于湖南战事紧张,驻守龙川的肖国兵部队奉命调到湖南株州驻防,高传宝被晋升为副班长,秦梦田则被调到团部,当了肖国兵团长的参谋卫士官。从此,秦梦田和高传宝俩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。王镇国营长对高传宝显示出更多的关心,学习训练完毕常与传宝拉家常、谈理想,两人有异于常人的信任和友谊。而秦梦田由于天天守卫在肖国兵身边,两人朝夕相处,相互之间有更多的理解和信任,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挚诚朋友。

  在湖南,肖国兵部队同共产党的冀中部队打了两仗;半年后又调防到湘桂边界,同当地的土匪武装交了几次火。然后就调到广西昭平县一带。仗是愈打愈惨烈,伤亡严重,兵员锐减,士气日益低下,部队里普遍存在怕打、厌战、想回家的情绪。

  在广西昭平的军营外,太阳火红火红的,散着余威逐渐西沉,远处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轰隆隆的炮声。

  在山坡上,两边树木茂盛,绿草如茵,空气格外清新,两匹战马在一边舒闲地吃草。秦梦田和肖国兵在一条山道上走着。肖国兵说:“你看这里多好,听不到打仗的炮声,也看不到争吵的喧嚣,简直像世外桃源。”

  梦田:“你没有去过竹背村,我们家乡出门就是高高的青山蓝蓝的云,潺潺的流水红红的花,真美呀,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玩几天。”

  肖国兵和秦梦田坐在草地上谈笑着。肖国兵:“听说你阿爸给你们几弟妹取名字尽是什么牛呀猪呀的,真的吗?最近有家里的消息吗?”

  梦田摇了摇头,他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。

  ——梦田和父亲去温泉圩卖鸡蛋,恰逢邹满天村长来逛圩。邹满天取笑秦大山:“你卖鸡蛋,我买鸡蛋,你家有鸡有蛋就往我家卖好了,反正钱是不用愁的!”

  秦大山反嘲:“我是没有钱,却有‘田’,有‘牛’,现在还有‘猪’女,守着那么多钱有什么用?”

  ——邹满天狠狠的一脚把梦田踢翻在地,骂道:“你妹妹饿死不饿死关我什么事?我还想你也一起饿死呢!你妹妹想吃粥,我还想吃你呢!”

  ——在邹满天家里,邹二虎在宣布邹满天的决定:“秦大山将东段头那一块水田抵偿给我大哥……”

  想到这里,梦田哽咽了:“梦猪给邹满天害死了,好才7岁呀!梦牛的脚也给打断了。现在,家里的田被抢了,猪被杀了,牛也被打残了,也不知道阿爸阿妈怎么样了!”

  沉默了好一会,肖国兵盯着梦田问:“那你离开竹背村参加国军后悔不?”

  梦田摇摇头:“你知道,我别无选择。如果不是遇到你们,我也可能被邹满天杀了好几回了!你是我家命中的活菩萨!”

  肖国兵笑:“什么活菩萨泥菩萨!我还是那句话,世上没有救世主,主宰命运全靠我们自己。等战争结束了,国家就可以实现‘三民主义’了,老百姓就有希望了……”

  梦田站了起来:“可是,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?从我懂事起,就听到战争。过去是同日本人打,现在是同共产党打。战争好像越打越大,越打越多,也越打越难……”

  肖国兵:“是呀,战争是该结束了,不能再打了!再打下去,国家就要毁了!可是,我们是军人,只能服从军令,我们主宰不了战争,但我们可以学好本领,保护自己,争取立功,始终有报效父母的那一天!”

  不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。肖国兵和梦田跃上马急速驰骋。穿过了山间,跨过了河溪……

  高传宝等士兵在王镇国营长的带领下从战场上往外撤退……

  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枪炮声,多个山头炮火震天,炮弹炸响,显现一个又一个弹坑,树木燃烧噼噼啪啪散发着松枝味,几乎看不到完整的草地。装甲车侧翻,吉普车在路边冒着黑烟。到处是打死打伤的士兵,他们全身污垢,分不清哪是血、哪是肉、哪是灰土。

  大批国军在撤退,一路上可以看到伤重不支的士兵倒在路边。秦梦田神情沮丧,跟随肖国兵行进在撤退的队伍中。

  一九四九年七月,国民军广西第九战区在双州召开紧急会议,传达最高司令部下达的代号为七八的激活密令。密令的主要内容有三条:一是整肃军纪军风,对军内的共*党分子及图谋叛变之人员严惩不贷,紧急状态时可先惩后报;二是分批撤退人员,对重要的军政人员和物资设备

全部撤至广东沿海待命;三是审定留守干部,为他们长期坚持大陆的工作,提供适当的条件。

  会议结束后,一个叫贾大通的副师长带同副参谋丁财富,同肖国兵、秦梦田一起返回团部,协助落实上头的密令精神。此后一连几天,部队里都有人秘密失踪,由于前线节节败退,军心动摇,国军的驻防及撤退计划也一再变更提前。

  有一天,肖国兵神情严竣,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,对梦田及通讯员、机要员发布命令:“马上去通知各营连,收拾行装,一个小时后分批出发,不准耽误。”

  机要员、通讯员答应着都各自执行任务去了。

  梦田看着肖国兵:“团长,我们这次又要去哪里?”

  肖国兵:“别问那么多,快点收拾,跟着走就是了。”

  肖国兵带着600多人作为第一批人员撤退,随行督撤的有贾大通副师长及副参谋丁财富。一路上没有笑声和歌声,但秩序还算井然。路边的村民不时停下手中的农活在议论部队的行踪。

  在龙公山口,王镇国营长带着高传宝等20人在守候等待。

  当部队行至龙公山附近时,大队突然被一批士兵拦住。走在前面的正是王镇国营长和高传宝等人。

  部队突然停了下来,有士兵走前向肖国兵和贾大通报告:“前面有20人拦住去路,说要见肖团长。”贾大通脸带怒意看着报告人,又盯了肖国兵一眼,同肖国兵一起走下车。他们的随从警卫手拿枪紧张地跟随在身边。

  王镇国走到肖国兵和贾大通面前说:“肖团长、贾副师长,国民党节节败退,大势已去,无路可走,我们要掉转枪口,跟着共产党,打倒蒋介石……

  贾大通没等王镇国说完,就率先向王镇国开枪射击,并命令大家向拦路的人开火。

  王镇国、高传宝等20人还来不及开枪抵抗,就被贾大通及肖国兵的随同人员开枪打倒。

  王镇国受伤倒下了,身子不断在抽搐,丁财富走前一步,又向他射出两发子弹,直至不能动弹。

  看高传宝也倒在血泊中,丁财富上前踢了他一脚,又举枪要补射,秦梦田快步向前抓住丁财富的手说:“他都这样了,你还要再射!”

  丁财富:“他是叛匪,我打他与你何干?”

  秦梦田:“你在洩私愤,连死人都不放过,就与我有关。”

  丁财富突然用枪指向秦梦田:“是跟你有关,想一想去年你是不是这样指着我的!”

  “有本事你开枪呀?”梦田说着一侧身,将枪口指着丁财富的脑袋,“你记性还行,我去年就是这样指着你的,把枪放下,小心我的手发抖枪走了火!”

  丁财富又气又羞,拿枪的手慢慢垂下。

  “胡闹!”贾大通责骂肖国兵,“看你,都把部队带成什么样子!”

  肖国兵大声命令:“秦梦田立即归队!”

  梦田看了看贾大通和肖国兵,收回手枪返回自己的队伍。

  “他们隐藏得太深了!”肖国兵看着一堆刚刚倒下的士兵,又问:“贾副师长要不要停下来处理一下后事再走?”

  贾大通:“不要再耽误了,说不定前面还有叛逆分子在接应。”

  “是!”肖国兵命令,“警卫连,加强搜索警戒!大队继续前进!”

  贾大通和肖国兵带着部队继续前进。

  20个试图劝降的策反人员全部倒在血泊中。有的园睁着眼,有的歪斜着嘴,也有手插在腰袋里握着枪的……

  龙公山下一阵紧密的枪声引起附近村民的关注,胆子大的小孩往响枪的地方跑去。

  正在附近山上采药的村民罗世祥和罗春秀俩父女也听到枪声。

  父亲罗世祥说:“小秀,这山下的枪声有点不对头,我想下去看一看。”

  “阿爸,我陪你去。”罗春秀同父亲快步来到山下,只见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军人。

  “快,看他们死了没有。”罗世祥上前逐一看模样,摸鼻息。

  小秀突然大声叫:“爸,这人没死,还会动,有呼吸。”

  罗世祥走过去翻看他的眼皮,他的胸、腹两处在流血。罗世祥扯烂衬衣给他包扎伤口。又吩咐女儿:“快再去仔细检查一下,看还有没有活着的,也许有些人只是流血过多而昏迷。”

  小秀又去逐一检查,不一会又叫:“爸,这里还有一个。”

  罗世祥跟着又走过去检查,包扎伤者伤口止血。他又吩咐:“再细细地检查一遍。”

  小秀继续检查死伤者。罗世祥也亲自检查。小秀说:“爸,就两个还活着,其他的都死了。”

  罗世祥:“不要害怕,救人要紧,我们赶快将他俩抬到草药棚里去,不要在这里耽搁。”

  小秀问:“爸,你看他们是共产党兵还是国民党兵?”

  父亲:“不管是共产党兵还是国民党兵,只要是伤兵,都要想办法救下来。”

  愈来愈多的村民向枪响的地点走去。

  小秀和父亲一人架扶一个伤者,向山边的草药棚走去。

  在出事地点,村民愈来愈多。有年长的在查看伤者是否还有气息。人们在叹息:

  “好端端的,怎么一下子都被打死了?”

  “养大个儿子不容易啊,怎么全中枪子啦?”

  “他们是谁啊?父母在哪里啊?人死了、怎死的都没有人知道啊!”

  “命苦啊,走好啊,别找错冤家啊!”

  有村民提议:“天气热,尸体会很快发臭,大家回家拿锄头、铁铲来挖个坑埋了吧,谁家有白布、灰布、草蓆也带些过来。没人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,就让我们来送送他们吧。”

  这些提议立即得到大多数村民的支持,大家纷纷去拿挖坑工具,拿出家里的布片草蓆。

  国军部队行进了约40公里在高要县停下,在县政府会议室里。贾大通副师长召开临时紧急会议。会场气氛异常紧张。

  贾大通说:“我刚刚接到密报,说参与龙公山叛变的共军,身上可能有一份共军的《粉碎激活行动方案》,上头命令我部立即派人折返原地,务必查获该份行动方案,确保国军激活密令的顺利实施。对纵容、参与匿藏叛变叛逃之共*党分子,对拒不悔过者,一律就地处决。为此,任命丁财富为这次特别行动队队长,率领师部一个特警排负责沿线的肃叛工作……”

  梦田和若干个各团卫士官在会场外焦急地等候。

  散会了,梦田迎上肖国兵:“肖团长……”

  肖国兵神色凝重,没有答理梦田继续往前走。

  梦田紧跟上,又问:“肖团长,发生什么事了?”

  “回去!”肖国兵仍然没有说什么,梦田默默地跟着。

  又走了一段路,肖国兵说:“师部已任命丁财富为特别肃叛行动队队长,将很快折返龙公山沿线追杀叛逃者、匿藏者,截查共军绝密文件。”

  梦田吃了一惊:“丁财富心狠手辣,一定会乘机株杀无辜。”

  肖国兵:“他现在有了先斩后奏的尚方保剑,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。”

  梦田:“我不怕,他奈何不了我。”

  肖国兵:“不怕是不怕,但防人之心不可无,不要再去惹他。”

  梦田:“肖团长,我有种感觉,传宝没有死。”

  肖国兵:“当时那样乱枪扫射,还能不死?”

  梦田:“我要去看看他。我当时观察,他可能没有被打死,如果丁财富折回去追杀,那传宝就百分之百死定了,我不能不去救他。”

  肖国兵: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?传宝犯的可是叛变之罪,不仅是他死罪难赦,还可能株连无辜,你可要想清楚,决不可感情用事。”

  梦田:“传宝是我的兄弟,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一走了之,只要有一线希望……更何况他也许真的没有死,也许他正呼喊着要我去救他,肖团长,求求你让我去一趟。”

  肖国兵大步向前走:“别也许也许了,来不及了,丁财富马上就要出发了,看他自己的造化吧!”

  梦田走前几步,拉住肖国兵央求:“我什么都可以不要,甚至搭上自己的命,但我不能丢下他,不能让他落在丁财富手上。”

  肖国兵盯视他良久,叹了口气:“行,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……”

  “什么条件?你说,我一定答应你。”

  肖国兵:“不管传宝是生是死,你都要安全回来!”

  梦田:“是,我向你保证!”

  肖国兵:“骑我的马吧,立即动身,要抢在丁财富前面。”

  梦田向肖国兵敬了个礼,骑上一匹快马向龙公山方向奔驰。

  丁财富在操场集合队伍,他在同大家训话:“我们的任务是打击继续顽抗的一切叛逆者,追缴共军的策反行动密件,听明白了没有?”

  “是,听明白了!”

  在草药棚里,经过罗世祥父女的抢救,两个伤者渐渐苏醒过来: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
  罗世祥父女赶紧给两个伤者喂水。

  罗世祥:“年轻人,你们是哪里人?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

  小秀:“对对对,你们是共产党兵还是国民党兵?是给共产党兵打伤的还是给国民党兵打伤的?”

  两个伤者闭上眼睛,悲伤地摇头,没有说话。

  罗世祥给女儿摆了个手势:“算了,别再问了!”

  小秀在为伤者揩干净头上的血污。“好了,不问就不问,我不过是好奇随便问一下而已。”

  一个伤者轻轻地说:“我们是国民党兵。”

  另一个伤者说:“我们是共产党兵。”

  小秀听糊涂了,又问:“那你们到底是共产党兵还是国民党兵?打你们的是共产党兵还是国民党兵?我可不太喜欢国民党兵。”

  罗世祥使眼色制止小秀说:“不管是什么兵,现在都是伤兵。我回家去拿点消炎药来,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俩,别乱走,知道吗?”

  “爸,你放心去吧,快去快回来。”

  罗世祥离开草药棚在回家的山道上走着。

  两个伤者睁开眼睛向四周扫视,想转变一下躺着的姿势。“哎哟!”痛得呻吟了一声。

  小秀忙制止他:“别动,别动,小心撕裂了伤口,麻烦就大了。”

  伤者:“谢谢你,给你添麻烦了!”

  小秀:“喂,共产党兵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我叫高传宝。”

  “高传宝?你呢?你是国民党兵?”

  “我叫陈巴林,你听过没有?”

  小秀笑:“听过,就是四大家族中的那个陈吧?”

  陈巴林苦笑一下。高传宝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小秀:“我叫罗春秀,村里人都叫我小秀。”

  高传宝:“你长得真像我妹妹,样子像,性情也像!”

  小秀:“是吗?你妹妹叫什么名字?今年多大了?”

  高传宝:“我妹妹叫高传好,今年该十七了。”

  山下不断传来马匹嘶鸣的叫声。

  龙公山口,有十多个青壮年在挖土坑。

  有几个年长的男人和女人在为尸身抹去脸上的污垢,有的被盖上白布,有的被盖上灰布、兰布。尸身全部头北脚南一字形摆放着。

  梦田快马赶来,走到排好的尸身面前,大喊:“大叔大爷,请你们等一等,让我再看一眼。”

  老百姓停了下来疑惑地盯着梦田。有村民问:“你在找谁?你认识他们?他们为什么这么死去。”

  “我在找我的兄弟。”梦田顾不上说其他话,就对尸体逐个查看,他看到了王镇国营长,也看到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孔,但没有见到高传宝。他问村民:“全部都在这里了吗?有没有被抬走或掩埋掉的?”

  村民甲:“没有,全在这里了,一共是18具尸体。”

  梦田知道,当时被打倒的是20人,现在只有18具尸体,传宝没有死,他逃离现场了!

  村民乙问:“你在找谁?他在不在这里?”

  梦田:“找我的兄弟,但他不在这里。”

  村民甲:“不在这里是好事呀,或许他没有死,逃脱了。”

  村民丙:“我小女说她来到时曾看见有两个人被救走了,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兄弟?”

  梦田高兴地:“是吗?向哪个方向走的?”

  村民丙:“听说是向北山坡走去的,或许还走不远。”

  已经听得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。丁财富率领一个特务排向龙公山奔来。

  梦田向村民敬了一个礼,说:“大叔、大爷多谢你们了!我只去救我的兄弟,以后若有人再来查问,千万别说有人逃脱了!”

  “行了,你放心去吧,难得有你这样重情义的兄弟。”有一个村民从罗筐里拿出一把手枪说,“我刚才在那里捡到的,你看有没有用处?”

  梦田大喜,接过手枪,又谢过众乡亲,就往北山坡走去。

  梦田一边走,一边查看被人踩踏过的痕迹,忽然,他发现路边树叶上的血迹,他加快脚步往前行,脚一踏空,跌倒在地,他爬起重新走上山道。

  在一个山道叉口,他碰到了正从草药棚里走过来的罗世祥老人。

  梦田:“大叔,有没有见到一个或两个受伤的军人往山里走?”

  罗世祥打量了一下来人,问:“你是谁?找受伤军人干什么?”

  梦田:“大叔,受伤军人叫高传宝,是我的好兄弟,我要去救他。”

  罗世祥:“兄弟?你在这里等一等,我去问一问。”

  梦田:“不用问,我叫秦梦田,同你一起去就行。”

  罗世祥:“不行,谁知道你同他是不是一派的!你就在这里等着。”

  梦田只好站在那里,让罗世祥去传话。

  罗世祥返回草药棚说:“外面有个叫秦梦田的人,说要找高传宝。”

  “秦梦田?他还来干什么?”

  陈巴林:“快请他进来,他是我们班长的好兄弟。”

  高传宝:“他不是我兄弟,不见,不见,叫他回去!”

  “班长,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!”陈巴林又对老人说,“麻烦大叔请他过来。”

  高传宝涌出泪水:“我没有这样的兄弟……”

  罗世祥不明白其中的原委,但能判定出他们之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。

  罗世祥刚转身要走,梦田走进了草药棚。他说:“阿宝,阿宝,你让我好找,还不想见我?”

  传宝摸出手枪指向梦田:“你别进来,进来我就开枪!”

  众人大惊,陈巴林用身体护住梦田:“班长,你不能那样,秦参谋是好人,是你的兄弟!”

  梦田仍然走向前对传宝说:“你先把枪放下,我们要赶快转移,丁财富已经带人追杀过来了!”

  传宝:“我不管他,我今天先把你杀了!”他说着话,脚却在摇晃,手在颤抖。

  梦田走前一步,将传宝扶住坐下,说:“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事先不同我商量一下?难道真不把我当兄弟了?”

  传宝恨恨地说:“你一门心思想升官出人头地,我到哪里去找你呀?梦田呀,国民党已经完蛋了,你不能再跟着他们跑,要劝服肖团长放下武器,迎接新中国的解放……”

  传宝说着垂下的手枪又举了起来。陈巴林上前按住传宝的手说:“班长,不可以这样,王营长不是说过要……”

  传宝一听王营长三个字,情绪更加激动:“王营长,我们没有用呀,我们对不起你呀……他扣动了枪机,从草药棚里传出两响清脆的枪声。

  梦田对传宝:“你是我的好兄弟,但肖团长也对我情深义重,我阻止不了他的行动,如果你还不解恨,就再打我一枪吧!”

  传宝哭道:“你糊涂呀,国民军已彻底失败了,蒋介石也完了,你应该同我一起打回竹背村,杀死邹满天,为梦猪报仇呀!”

  小秀责怪传宝:“既然他是你的好兄弟,又冒险跑回来救你,有话不能好好说吗?又哭又闹还开枪!”

  丁财富率领特务队来到龙公山现场。命令百姓:“全部放下工具站在一边,停止掩埋,接受检查!”

  老百姓都停了下来,特务队人员对每一具尸体进行仔细的辩认和搜查。

  王排长:“报告队长,一共发现18具尸体,全部进行了辩认和搜查,没有发现秘密文件。”

  丁财富把手指向现场老百姓,王排长迅速带人包围住老百姓,对在场村民逐一进行搜身检查。

  王排长又来到丁财富面前,表示没有查到所需要的东西。

  丁财富跳下马对尸体进行逐一辩认,说:“高传宝果然没有死!有两个人逃脱了!”

  丁财富观察四周的地势,说:“他们没有死也受了重伤,逃不远,给我认真搜!”

  突然,从北山坡下传出两声枪响。丁财富判定响枪的方位,命令士兵:“第一分队留守原地盘查,第二、第三分队从左右两边向北山坡方向搜查!”

  梦田在草药棚外观察。然后走进屋里对大家说:“丁财富已经追上来了,我们要马上转移。这一路都留有血迹,他们会很快找到这里的。”

  陈巴林:“班长,秦参谋他说得有道理,丁财富他们要上来了,我们就走不了啦。”他又把眼光投向罗世祥老人。

  传宝脸色铁青,想站起来却倒了下去。

  梦田二话没说,弯下腰将传宝背起,说:“大叔,快,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下。”

  罗世祥:“行,跟我来。”

  罗世祥和小秀扶着陈巴林,梦田背着传宝往山道上走。

  走了好一会,众人又累又渴,罗世祥对女儿说:“小秀,看来我们一时半会下不了山,前面就是黄蜂岭的山洞,你带他们进山洞里先躲一躲,我立即回家去弄点水,弄点吃的,然后再去那里找你们。”

  小秀:“爸,你放心,路上小心点。我会带好他们的。”

  罗世祥伸出苍老的大手,拍了拍女儿的肩膀,就走进了回村的小路。

  梦田背着传宝大汗淋漓,艰难地行走。陈巴林半个身子由小秀撑着向前。传宝和巴林的伤口不时又被路边的荆棘划破,滴出鲜血。

  丁财富带着十多人走进草药棚,时而用刺刀刺向草堆罗筐,时而向茂密的树林开枪射击。枪声不断在梦田等人头上响起。

  陈巴林脸色苍白,看了看强撑着自己的赢弱小秀。他说:“秦参谋,你同小秀带着班长走吧,我走不动了,留在这里阻击丁财富。”

  秦梦田:“再坚持一会,我们谁都不能放弃,一定要逃出去!”

  小秀:“对,再坚持一下,马上就到了!”她带着梦田等人进入一个杂草丛生的山洞。

  梦田轻轻将传宝放下。陈巴林再也撑不住了,小秀手一松,他就倒在地上。

  梦田和小秀重新给传宝、巴林包扎裂开的伤口。

  传宝艰难地喊着:“水,水……”

  梦田看着小秀探询。小秀急得想哭:“我爸去拿水了,山上又没有!”

  山下,丁财富等人顺着路边的血迹上前搜索,不时对可能藏身的茂密草丛树林开枪扫射。

  梦田站在洞口听着枪响,判断方向,发现山间树林下有不停骚动的情况。忙返身对小秀说:“丁财富很快搜上来了,洞里有没有别的出口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梦田:“丁财富上来堵住洞口,我们就危险了。”

  小秀想了一下说:“走!”又带着梦田、传宝等人走出小山洞,转进一个废弃的墓穴。

  丁财富带人进入小山洞,对着洞内开枪乱射。他细看坐伏的草秆,地上遗留换下的带血纱布,用手一摸血迹还没有干固。有三个特务队员走进洞内搜索后又走出来。

  丁财富在洞口望了一会说:“高传宝还没有走远,就在这附近,他好像有同党!王排长,你们分成几个组,上下左右把山翻过来,也要给我把高传宝抓出来!”

  “是!”王排长将人分成四组向周围搜索。

  在墓穴里,梦田问小秀:“附近还有没有可隐蔽的地方?”

  小秀:“这里过去是一个土匪的墓地,又被人挖过,连鬼都不敢轻易进来,应该不怕。”

  “不行,还得走!”梦田等人正想走出墓地,有三个特务队队员靠近墓口,用枪向穴内开了几枪,见没有反应,又继续往前搜索。

  有一个特务队队员向着墓穴拉尿,被梦田按倒,堵住嘴巴,捆住双手,再一猛拳将他打晕。

  梦田:“他们少了一个人,会很快返回来寻找的。”

  小秀:“我们到青峰岭的山坳去!那里有一个悬崖,三条叉道,一般人过不去。”

  “前方显现险峻的悬崖,梦田等人望着说:“行,走!”说着弯下腰将传宝背起就走。

  梦田的汗水湿透了衣服。传宝见状说:“我会拖累大家的,我不走了,就埋伏在这里同他们拼了,你带着巴林快走吧!”

  梦田:“现在不是拼的时候,得赶快离开这里。”

  传宝:“你们走,赶快走,我早就想找机会收拾他了。”

  梦田:“他们那么多人,你又受了重伤。”

  传宝:“打死一个够本,打死两个赚一个。”

  梦田:“打不死丁财富,其他人打死再多又有什么用?”

  传宝:“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死了丁财富?”

  巴林:“班长,听秦参谋的没错,现在不是拼的时候!”

  小秀:“都这样了,还想着拼?”

  梦田:“你阿爸阿妈都在看着你,再难再险,我们也要冲出去!”

  小秀带着梦田、传宝、巴林往青峰岭走去。刚走不远,迎面碰上返回墓穴找人的两个特务队队员。队员举枪正要向梦田等人射击,梦田的枪快,连开两枪,击毙了两个队员,有一个还滚下山坡。

  梦田背着传宝,向青峰岭快速走去。

  丁财富听到枪响,命令各组人员迅速包抄过去。有两组特务队队员从不同方向向传宝和梦田等人包抄过来。

  小秀看见快抄过来的丁财富等人,惊叫道:“他们又从那边过来了!”

  还有100多米,显现悬崖小路,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。

  “再爬山走不过他们了。怎么办?”小秀顿时失去主张。

  梦田:“别紧张,往山下走怎样?”

  小秀:“再往下20米就是断崖了,也有几十米高,更难更险,以前土匪和恶霸把要处死的人就往那里丢,没有不死的。我也没有走过。断崖下不远处又是悦江河。”

  一梭又一梭的子弹在他们身边飞过,特务队队员愈逼愈近。

  丁财富举着枪大叫:“高传宝你跑不了啦,聪明的赶快跪下投降,免得万箭穿心。”

  传宝对梦田说:“你们跟小秀跑,我就先让丁财富这狗东西万箭穿心!”

  “胡闹!一定要冲出去!”梦田一边走,一边指着前面的断崖说,“大家看前面的山崖,有许多藤条树枝,我们可以拉着它们,一段一段地往下走。只要心里不慌,手脚不乱,我们就不会摔死。大家不要怕,一定要有信心!我们决不能被丁财富万箭穿心。我先跳下去接应,你们看着我怎样抓枝藤下去,小秀、传宝、巴林跟着跳下来。”

  梦田说着就抓住一条小藤下,可能是小藤承受力太小,一下子就拉断了看不见梦田的踪影。

  在山崖边。梦田抓住的藤蔓、树枝断了好几次,终于跌到了山底。

  在山崖底下。梦田摸摸腿脚,还好,只是皮破肉损,没有伤到要害。他揉了揉眼睛,看清旁边有两副干尸,一条毒蛇正向他爬过来,还没等它扑过来,梦田手快抓住它,拧断了七吋,再找了块石头将蛇头砸烂丢在一边。他对着上面大喊:“传宝,平安无事,快下来!”

  在山崖上。特务队队员从两面包抄过来,传宝说:“梦田已安全下达了,小秀你快攀着枝藤下去!”

  小秀望着无底的悬崖,双脚却直发抖地哭:“下面有许多毒蛇,即使不跌死也会被蛇咬死的!”

  特务队的人靠得更近了,传宝喝令:“小秀、巴林快跳下去!”传宝举枪向走过来的特务队队员射击,打倒了两人。

  巴林帮助小秀抓住葡萄蔓攀下山崖,自己跟着跳下去。

  传宝躲在几棵小树边,瞄准赶过来的特务队开枪,又打倒了一个人。然后抓住一条野葡萄蔓跳落山崖。

  在山崖下。梦田听到了上面几声枪响,接着听到小秀尖叫着跳下来的声音,他忙抬头望去,托住了她。接着,又见巴林、传宝先后跌下。小秀伤势不大,巴林和传宝的伤口又裂开流血。

  小秀睁开眼睛看着梦田:“我们没死吗?我们下来了吗?呀,毒蛇!”小秀突然惊叫着扑向梦田。

  梦田笑:“不要紧,已经打死了的。”

  “可它还会动,会咬人的。”小秀又看到一具干尸,“死人,好可怕啊……”

  “别怕,别怕!已经干了,他这是死不瞑目!”梦田又说,“我们赶快往里边挪一下位置,他们马上会往下开枪扫射的。”

  梦田和小秀分别把传宝、巴林拖往洞坳。

  山崖顶上一阵又一阵的子弹扫射下来。

  在山崖底下。小秀:“人都伤成这样了,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你们呀?”

  梦田:“他们疯了!”

  “疯了?”小秀,“我们村子里也有疯子,可都不像他们那样追着杀人。”

  在山崖上。丁财富等人赶到时已不见人影。山崖边留下传宝等人跳落去的痕迹。

  “妈的,跑了?”丁财富举枪又向山崖下扫射。其他特务队队员也骂骂咧咧地向山下开枪扫射。

  王排长:“丁队长,双保险,他们全完了。”

  丁财富:“看清楚了没有?高传宝不只2个人。”

  王排长:“丁队长,我看清了,他们有男有女,是4个人,不不,有可能是5个人。”

  丁财富:“找路下去搜,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,一定要把他们身上的密件拿到手。”

  在山崖下。传宝和巴林躺在地上喘气,一副痛苦的神情。他俩包扎伤口的纱布已脱落下来,看得到伤口又红又肿在渗血。

  旁边长着十多棵茂盛的野枸杞,梦田:“小秀,我阿爸以前教过我说这些野枸杞可以消炎止痛,我们一起来给传宝、巴林换个药,否则,伤口要发炎溃烂了。”

  小秀帮着梦田採摘下野枸杞叶揉碎,重新给传宝和巴林换上新药。

  丁财富等人纷纷下山,向山崖下跑去……

  枪声从西面传来,愈来愈密,愈来愈近。

  梦田问小秀:“你不是说这附近有悦江河吗?

  “是呀,往东走30米就是了。”

  梦田:“我们不能留在这里,如果他们从两边堵过来,我们就没有回旋余地了。”

  小秀为难地:“可是那条河好宽水好急,我不会游水,他们俩个伤成这样也……

  梦田:“到那里看看再说。”

  小秀带着大家往悦江河走去。

  悦江河边。河水顺着山谷倾泻下来,异常湍急。河边不远处有一个小竹伐,只能承载两个人,估计是当地人打鱼或过河的工具。

  梦田:“竹伐太小了!”

  小秀:“梦田大哥,你带传宝大哥撑竹伐顺流下去,转两个山头后往东走两里地,找钟屋村钟三妹,她是我姨妈,她家很隐蔽,很安全的,我会到那里找你们的。”

  梦田:“那你们怎么办?你怎么走?”

  小秀:“再走出去都是平地,四个人目标太大,我是本地人,我领着巴林到北面山崖的洞里躲一躲。拖到天黑就好办了。”

  梦田:“不行,我不能丢下你不管!”

  小秀:“你放心快走吧,我们不会有事的。”

  巴林:“秦参谋,我看小秀这个办法好,你快带班长走吧,否则,大家都走不了。”

  传宝:“要走一起走,要死一起死,我们不能分开……”

  “又在胡说了!”小秀,“快走吧,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!”

  梦田:“那好,你们一定要注意隐蔽,注意安全呐!”他说着,给巴林留下一支手枪,把传宝抱上竹伐,撑离岸边就顺流而下。

  传宝依依不舍地招手:“巴林,小秀……”

  小秀带着巴林往树林里走去。

  身后枪声不断,听得到特务队队员在叫:“抓住他,别让他们跑了!”

  丁财富发现传宝等人上了竹伐,顺流撑走,命令特务队沿河追击。

  梦田手握竹杆,眼看四方,不时举枪向追堵人员射击。

  在一个转弯处,小竹伐撞上一块石头翻了,梦田和传宝一起跌落水中。梦田抓住竹伐,把传宝推了上去,他在水里撑推竹伐前进。

  传宝忍着伤痛,瞄准追上来的特务队队员开枪射击。特务队队员不时有人中枪倒下。

  竹伐撑到宽阔的水面,一阵子弹扫过来,梦田一看,丁财富等人站在河口向竹伐射击。

  左前方显现建筑群。梦田躲过子弹,用力将竹伐靠住了岸,携住传宝往前面的建筑群走去。

  一个寺庙模样的建筑群。上书四个大字:“龙母祖庙”。许多信众进出烧香祈福。

  梦田扶着传宝迅速闪了进去。丁财富赶了过来,对着传宝开枪。

  梦田躲过子弹,转过身向丁财富开枪,打倒了其中一个特务人员。

  丁财富看见了梦田,他大叫:“秦梦田,原来你在谋反,怪不得高传宝能逃走。今天天助我也,我连你一起收拾了!”

  一梭子弹从丁财富身边擦过。他又叫:“别人怕你神枪手,我才不怕你,有种的出来对打!”

  高传宝瞄准丁财富射击,被丁财富躲了过去。双方不断开枪互相射击。

  丁财富命令王排长带三个人从另一个方向夹攻秦梦田和高传宝。

  梦田和传宝迅速移动位置,混进祖母大庙。他俩在巷道里脱去外衣,穿上老百姓的便装又走出大庙,在庙门口与两个特务队员擦肩而过。

  丁财富走进巷道里搜寻,猛然发现丢弃在一旁湿淋淋的军衣,问:“刚刚离开那两人就是秦梦田和高传宝,他们往哪里去了?”

  特务队员:“是吗?怪不得有点面熟。”

  丁财富:“混蛋!什么有点面熟!他们跑哪里去了?”

  “好像是进了光华大帝庙了。”

  “还不快追!”丁财富带人向光华庙追去。

  梦田躲在庙的西侧门向追过来的特务队员射击,又打倒了两个。

  传宝的伤口又撕裂渗血,行走更加艰难。梦田见状把传宝背进庙里藏在光华大帝脚下说:“你在这别动,我到外面去同他们周旋。”

  梦田说着迅速走出大庙,对围追上来的特务队员开枪,数人追前射击。

  丁财富来到光华大庙。看着庙门边的血迹,用手摸了摸,还是新鲜的,于是喝住大家:“别追,他会回来的。”

  丁财富举着枪对着光华大帝喊:“高传宝,秦梦田已逃走了,你跑不了啦,快出来投降吧!”

  高传宝伏在光华大帝的脚下,举着枪,寻找布幔的小孔,搜寻射击的目标。

  丁财富:“高传宝,我喊一二三你再不出来,就别怪我不讲义气了!”

  “一二……”丁财富示意特务队员开枪。

  三个特务队员举枪扣动枪机,竟然全部哑枪,没有射出子弹。

  一个队员说:“可能没有子弹了?”

  另一个说:“龙母显灵了,不能在这里开枪的!”

  “军人,那里有这么多神神怪怪的!”丁财富说着举枪向天花射击。“砰砰砰”,震耳欲聋的枪声一连响了三下。他又将枪指向大帝想射击。

  趴在光华大帝脚下的高传宝透过布幔的小孔看得真真切切,万般仇恨的枪子对着丁财富射出。

  “砰砰砰”,丁财富身上接连透出三个血口,倒了下去,挣扎了一会就再也不能动弹了。

  秦梦田快步冲到大庙堵住门口,指着正不知所措的几个特务队队员,喝道:“把枪放下!”

  有两个特务队员哆嗦着把枪放下,有三个还在犹豫。传宝从布幔后站了出来,正面指着特务队员。秦梦田再喝一声:“把枪放下!”

  特务队员看着梦田和传宝威严的神情,慢慢把枪放在地上。

  又有几个特务队队员冲进庙里,同样被梦田和传宝喝令:“不想死的把枪放下!”

  秦梦田对大家说:“你们的父母家人都在等着你们回去,不要再回部队了,统统回家去孝敬父母,同家人团聚吧!”

  特务队员:“不敢,不敢……”

  高传宝:“什么叫不敢,叫你们别回去就别回去了!同你们一起来的死的死,伤的伤,连丁财富都被打死了,你们再回到部队,统统都会拉去枪毙!”

  秦梦田:“你们打仗还没有打够吗?不明不白的还自己人打自己人,把命搭上去,值得吗?都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吧!”

  特务队队员:“行行行,我们出来都四年了,还从来没有回去过!”

  高传宝:“你们快走吧,家乡正在斗地主分田地,再不回去就分不到好田好地,见不到父母了!”

  “是是是!”特务队队员走出庙门,一下子就消失在人海中。

  在山间小道上,梦田雇用了一部车子。他同传宝来到钟屋村。

  在钟三妹家里。梦田和传宝确认了罗春秀是他们家的外甥女,但她和陈巴林都还没有回到家里。

  在一个小屋子里。秦梦田安顿好传宝以后要告辞离开。他将身上的钱全部掏了出来给传宝:“好兄弟,你拿着,请医生疗伤、吃饭、坐车都要用钱。”

  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你还不同我一起回家去?”传宝没有伸手接钱,板着脸又说了一句,“蒋介石已经完了,你还能往哪里去呀?”

  梦田将钱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,又摸了摸口袋,掏出了两件小东西。一件是他们逃离竹背村那天晚上,传好送给他的半截兰铅笔;另一件是梦田到老隆军营进行步枪射击训练时,打出的头两发子弹壳,用小刀在一个弹壳上刻了个“田”字,在另一个弹壳上刻了个“好”字。梦田将半截铅笔小心奕奕地放进口袋里,把两个弹壳递到传宝面前说:“麻烦你将这两个弹壳带给阿好作个纪念吧。”

  传宝愤愤地说:“我不带,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!我不想再见到你!”他说着摸出手枪对着梦田。

  “真不想认我了?枪是用来打丁财富的。”梦田笑了笑,又将两个弹壳放在桌子上,上前拉住传宝的手说,“我现在还不能回竹背村去,请你原谅,我没有时间陪你了。你疗好伤就尽快回家去吧,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谅竹背村也快解放了,揍邹满天时替我多踹他两脚;见到我阿爸阿妈,一定转告他们我很安全,会保护好自己,不用为我担心,我会很快回家的。”

  “你要走了,就不是我的兄弟!”传宝摔开梦田的手,用力捶打桌子,伤心地哭泣,“你滚,快滚,滚得远远的!”他扣动枪机,手枪“砰砰”射出两个子弹。

  梦田拉开房门要走,猛然见三个民兵模样的人站在门口用枪指着他:“回去!举起手来!还想跑呀?”

  梦田倒吸了一口气,慢慢举起双手往屋里退去。

  有个民兵走前搜去梦田的手枪。另一个民兵在梦田衣袋里搜出一个军官证递给民兵队长。

  民兵队长看军官证,又盯住梦田说:“你真行呀,果然是国民党反动派的高级军官。先关起来!”

  梦田被两个民兵押着关进旁边的一个小房子里。民兵队长又走向前盯着高传宝。

  罗世祥老人走了进来对他说:“刘队长,他是共产党兵,是我家阿秀救下的重伤员。”

  刘队长略感迷惑:“真的?他俩不是一伙的?”

  罗世祥:“是共产党兵,国军一直在追杀他。”

  刘队长打量着高传宝,问:“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高传宝。你们是谁?”

  “我们是工作组的。”刘队长又转身对罗世祥说:“你负责照顾好这位革命同志。我再派一个人同你一起看守隔壁的国民党,另让他跑了!我现在就去区里汇报。”

  天已黑了下来。罗世祥端了饭菜走进传宝的屋里:“吃饭了,吃完饭我再同你清理伤口。”

  传宝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问:“大叔,梦田呢?他在哪?他吃了没有?”

  罗世祥:“梦田?就是你那位朋友?他没事,就关在旁边的屋子里。”

  传宝:“他是我最好的兄弟,他不是坏人,你去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好不好?”

  “我看他也是好人一个。”罗世祥又说,“可刘队长刚才交带过……”

  传宝:“那也不能不让人吃饭吧?求求大叔了,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他说。”

  “那好吧!”罗世祥踌躇着走了出去,“就让你们见最后一面吧!”

  不一会,梦田由罗世祥带着走进屋里。罗世祥说:“你们慢慢吃,我回家去弄点创伤跌打药来。”然后走了出去。

  传宝对梦田说:“还站着干什么?坐下快吃呀!”

  梦田坐了下来,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吃起来:“你自己怎么不吃?”

  “我吃过了,你吃你的。”传宝看着梦田,许多往事涌向心头。他问:“你还走不走?”

  梦田手指门外站岗的民兵:“你看我还走得了吗?刚才我听到他们在议论,要叫区里派人来押我走……”

  传宝从屁股下摸出一把手枪放在梦田面前:“你出去把他请进来。你快走吧!”

  梦田:“我走了你怎么办?”

  “我不是已经安全了吗?你就别担心了!”传宝又说,“留得住你的人,留不住你的心。不过,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,一有空就尽快回家去!”

  “我答应你,我一定会的。”梦田拿过传宝的手枪,推开房门,把站岗民兵请进来,并夺去他的背枪,卸去了子弹。

  梦田走出房门,将房门锁上。

  罗世祥老人在不远处站着目送着梦田出门、锁门,隐没在夜幕中……

  月色朦胧,秦梦田骑上快马向高要方向疾跑……

  一个月后,高传宝爬山涉水,拐着脚,背着包,一脸疲惫的神色,走在蛇岗山上。

  他站在村口喘息。远处的山峦灰蒙蒙的,没有一丝凉风,空气闷热得让人却步。竹背村的稻子熟了,农田异常繁忙,一队又一队的村民,其中就有巫七娘和兰水招等人在农田收割稻子。

  高传宝百感交集,涕泪纵流,跪下大喊:“阿妈,要解放了,你的儿子回来了……

  天空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大雨滂沱。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炮声。狂风暴雨冲刷着屋区、山道;竹溪河水瀑涨,在咆哮奔腾……

  在暴风雨中,可以看到村口外墙上的大标语:“迎接解放军,迎接共产党”、“打倒蒋介石,解放全中国”。

  2009年4月

  参考背景资料:何抗生著长篇小说《总有那一天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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